这时,又从街南边走过来四个人,手里拿着唢呐、铜锣、梆子,来到近前和祈老板寒暄几句后,便吹奏了起来。
几个搭灵棚的人忙好了,又赶了牛车去祈老板店铺里拉棺材。
跪着烧纸的林姑娘,转脸看着面前忙碌的人群,一时不禁有些恍惚。
她虽说年纪已经十八九岁,可是从来没有经过这样的变故,在外边的旅途之上,突然之间死了老父亲,丢了钱财,进退不得,举步维艰,正处在万般苦难之中,又受到泼皮无赖的调戏侮辱,只觉面前一片黑暗,绝望之中没有任何希望。
可是转眼间,突然来了一个温和而又体贴的公子,伸出手来把她从无底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眼下,又忽然来了这样一群人忙起来,父亲的身后大事全都有人料理,丧事不仅有了指望,并且还算得上体面。
这一切突然而来,几乎让她猝不及防。看到眼前吹吹打打,经幡飘扬,烟雾缭绕,她只觉恍恍然如在梦中一般。
忙好了这边,祈老板便去了龙王庙找庙祝,知会一声这边的事。
陈正南一时无事,便蹲下来,帮着往瓦盆里一张一张地填烧纸。
那时,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父母的惨死,不禁面有悲色,流下泪来。
林姑娘在悲喜交加之中,扭脸看见陈正南一脸的哀伤,还流了泪,不觉更是感动。
当她把目光从这面前的纷扰中移到躺在那白布下的父亲遗体上,一时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
就在这时,陈正南就听身后有人一声大叫,紧接着唢呐之声便戛然而止。
他连忙站起来回身看去,只见来人正是昨天闹事的江六子,他后面赫然跟着孙大头和三四个泼皮闲汉。
原来,昨日孙大头横插一手搅和之后,江六子便去找这陶大官人说理,陶大官人听说这落单的绍兴姑娘貌美肤白的,身材苗条,登时认准是个能给他挣大钱的主,便立刻将两人叫在一起喝酒,劝和,应了他们十两银子的抽红,要两人务必将这林姑娘弄到他手里。
这时,那江六子直走过来,一把推搡开吹唢呐的大声骂道:“他妈的起开!这是谁的地界你们不知道吗?谁让你们在这里吹吹打打办这事啦?不懂一点点礼数,没我点头你们怎么敢在这里摆下如此排场?”
他说着,便动手推灵棚,踢凳子,跟他来的帮闲也过来踹纸人纸马,连呼带骂,踢打得尘飞土扬。
才开了集的街市上,立刻有人围了过来,看热闹。
陈正南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越是怕事越有事,越想躲,却是躲不了。
正紧张愁困之时,他忽然想到崔大把和刘二把曾在草地上教过他:场面撑不住、寸头软的时候,得敢喷、敢诈、敢讲瞎话!
这样想着,他就硬着头皮昂然走了过去,拱了拱手道:“这位大哥息怒,礼数上不周,还请包涵。”
陈正南今天穿了一身鲜亮的绸缎衣服,戴着镶了青玉的貂边绸缎帽,这江六子一时就没有认出他来,见他装扮不俗,便打了一个怔,收声说道:“你是打哪里来的?这死的是你什么人?”
陈正南正要回答,那孙大头却走上前来笑道:“六子,这公子爷就是你昨天要打的那个人,你认不出来了吗?”
江六子听他如此一说,这才仔细地盯住陈正南的脸,认出他来,不禁大叫:“原来是你,你昨天跑到哪里去了?幸亏你跑了,要不然我定然把你打个半死!”
他说着突地伸出左手,抓住陈正南胸前的衣裳,右拳挥出欲要厮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