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疏云这番话,若她应了,后宫里别人当作何想,都是妾室,怎地她就成了“妻”,不是让别人都要暗里恨上她了?若她不应,扫了兴致,旁人看来,便是她古板不懂变通,这等说笑的场合,却过分认真,开不得玩笑。
她便温柔笑说:“谢小姐这一盏酒,怕是不够我们分呢。”看了眼这一列坐着的十几个妃子,含笑道,“不如我们都饮一盏。”
谢疏云一愣,说:“世子妃说的是,是疏云疏忽了。”
崔琰的视线,隔着冕旒落在了云蓝的跟前,吴有禄悄悄说:“世子妃最是知礼守规矩。”他却蹙着眉,不发一言,吴有禄说完就不敢说了,总觉得世子他又有些莫名其妙不高兴。
云蓝本来不想喝酒,喝了以后,果然没一会儿,就犯起头晕。
这个酒对她来说,还是烈了些;若是娘亲自己酿的梅子酒,便不会头晕。
……怎么又想起往事来了。
她撑着腮,后续的歌舞杂耍,没怎么看进去。
眼前青梅果被吃了个光,她大抵是喝酒后头脑不清醒了,明明吃了一个,酸得厉害,却没一会儿就忘记了教训,又拣一个吃。
长公主在旁边,见她吃青梅果吃得眼都不眨,当很好吃,也拣了一只尝尝,立崔酸得皱脸,问她:“这样酸的果子,云蓝,你怎么吃得下的?”
何必?
她此生波澜困顿皆因他而起,雁州失守亦有他推波助澜,他自然是要去找到她,再不叫她离开自己身边。
倘若她有半分闪失,北疆天下大乱又与他何干?
第72章祭奠
人是会累的。
经历过太多生死,云暮竟觉得疲倦。
为什么总是她,为什么偏偏过不了一天安心日子呢?可是也只是懈怠了一瞬间,极大的恐惧还是逼迫云暮强自打起精神。
大永自诩天朝,对着北狄素来是既瞧不上又忌惮。盖因他们大大小小的部落松散多斗争,战败的部落便全是奴隶。
云暮去走货时,曾见过他们如何对待奴隶,白日里带着镣铐做活,夜里便挤在捉襟见肘的低矮房屋,一家四五口只能偎依在土床蹲着睡,一旦犯错,轻则被鞭笞,重则被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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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边的黑影悄无声息的消失,云暮背靠着窗口缓缓滑坐在床上,微微打了个哆嗦,暗自心惊。
方才这驿站的驿丞分明是知晓那些人身份的,难不成只一夜之间他们便从雁州南下往云州去了?
不对。
他们来时,驿站中门口值守的依旧是大永官兵。
歌舞繁声,渐渐渺远去,眼前笙歌繁华的风景逐渐虚化,她朦胧地回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除夕。
崔琰率兵从赵军手里夺回召溪城不久,便是除夕。
战火肆虐过,城中百废待兴。
他们住进了召溪城的太守府中。
城中缺这缺那,屋舍损毁不少,百姓流离失所,他须安抚人心,每日忙着处理战后诸多事宜。
怀泽的补给因大雪封路迟迟未能送到,召溪城里缺衣少食。
崔琰恪行节俭恤下,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她当然也跟着吃什么。多数时候,只是稀粥米饭野菜。
大雪天,林子里野兽绝踪,河水结冰,也打不到鱼虾。
除夕一早,她出太守府上街市。因着过节,街市难得在凋敝冬日有了些人气,有小贩,贩卖些春联年画纸钱香烛一类的东西。
她买了点纸钱,预备烧给爹爹他们,又买了红纸、年画,忽然看到街头一个猎户兜售他新打来的兔子。
是小白兔,皮毛油光水滑,咔嚓咔嚓啃着干草。
她自然很想买,毕竟是过节,她都想好了,一整只兔子,既能煲汤,肉也能炒着吃。
只是一问价钱,有些迟疑,对她来说,有些贵了。
所以,她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没有买。
但那猎户认出她,追上来,笑说,齐王殿下英勇击退了赵国蛮子,这区区兔肉算什么,夫人尽管拿去。
她的确很想要,却不能白要他的兔子,几番推辞不得,她把自己戴的银质长命锁给了猎户,才提着小兔,欢天喜地地回了太守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