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周二人回去交差之时,那先走一步的孙宝林却早已骑着驴进了城门。找个相熟的人家把牲口寄放后,直投县衙而去。
衙门口值役的公人认得他,也不阻拦。进了正门后,往东边廊走,先到“客将司”问了一句,随后便在东廊最后头的“架阁库”里找到了正在翻检文书的老丈人。
把事情一说,立时招来岳父一顿臭骂。
别看他在乡里威风八面,这会子让老泰山喷了一脸口水沫却连擦也不敢擦,连一个劲儿地点头称是。
老头姓黄,在衙署里干了几十年的押司。可别小看,押司虽属吏人,无官无品无级,但签押公文、催征赋税、协理狱诉,衙门里的事他都能插上手。
好大一阵,骂得累了,黄押司让旁边一个打杂的手分搀着从梯子上下来,点着女婿的额头道:“合该我背时,把女儿嫁给你这现世宝!”
孙宝林连连作着揖:“岳父骂得是,可好歹想想办法,若真闹起来,我充军配事小,只是可怜我那浑家……”
“哭,哭出泪来我就帮你。”
“岳父,老泰山,爹啊。”
黄押司也就是心头恼火骂几句泄罢了,怎么可能不管?站在那儿喘匀了气,哼道:“这事没奈何,只能去求知县相公。”
“怕是这回牵扯到府里,他不肯援手啊。”孙宝林不无担忧地说道。
“他办这事也是为着他,不管?想吃鱼还要撇腥,有这么便宜的事?走!”
翁媚两个一前一后出了架阁库,黄押司领着女婿不去设厅,也不去佥厅,而是直奔后头的偏厅。范知县怠政惯了,十天有九天都不在办公厅堂。
进了那名为“坐啸堂”的偏厅里,果见范知县斜坐在椅上正看闲书呢。看他两人进来,把书一合封面朝下扔案上,随口问道:“怎地?事办成了?”
孙宝林一脸晦气不作声,黄押司上前作个揖,笑道:“相公,出了点岔子。”
“嗯?”范同拉下脸来。
黄押司便把事情简明扼要地一说,末了添一句:“诉状投到县里还好办,就怕……”
那日因着县考作弊,在学里被康允之恶心了一番,范同还没气过呢,如今又出这事,他怎能不怒?真以为有康允之抬举,就不把我这知县当瓣蒜是吧?我要办你,康知府也护不住!
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最后把目光落到那缩着脖子的孙宝林身上:“你不是找了人指证么?证词呢?”
“回相公,那王直学和周散从把知府相公抬出来,乡下人胆小,一听便怕了,哪敢在证词上签字画押?”孙保正赔着小心道。
范同盯他一眼,饭桶!
黄押司捋着几缕稀疏的胡须,一双小眼似开似闭,少顷,沉声道:“此番可不能再退让了,说不得,要请相公亲自下一趟乡,把事情坐实。”
范同一听下乡,眉头微皱。
可他也明白黄押司言下之意,这附郭县的知县本就跟刚进门小媳妇似的不好做人,康允之又是出了名的管得宽,查李昂都不让县里派人。这回要是再让他把孙宝林的案子办了,那自己这知县还当个什么劲?
正为难时,客司来人禀报说,知府衙门的一个院虞侯在外头求见。
“让他进来。”范同面色阴沉,语气不善。
黄押司见状,知他已下定决心,瞄了那大气也不敢喘的女婿一眼,这没出息的东西!
片刻后,那院虞侯进来,行罢大礼,便道:“奉知府相公钧旨前来知会,李昂为祸乡里一事,经查证,纯属子虚乌有。”
范同看都不看他,冷声道:“知道了,还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