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梦境一直持续到,梦中的他饿了三天了,终于忍不住偷跑了出去。
七岁多的孩子,竟然能钻狗洞出去。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周蓁蓁估摸着,他全身上下恐怕也就三十斤这样。七岁多的孩子啊,就这点重量,和皮包骨没什么两样了。
他偷溜出了府,身上是没银子的,连半个铜板都没有,他想吃东西,然后除了偷还能怎么办呢?
周蓁蓁在梦中,看着他因为一个馒头被人按在地上打,小小的人就这样蜷缩着身体,纤细见骨的爪子死死地抓着偷来的馒头。
看着这一幕,周蓁蓁觉得眼睛涩涩的,心里很难受,却又无能为力。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就在梦中,这一切都是她儿子在她死后曾经经历过的,她没有想到她儿子会过得如此艰难,即使他是奸生子,但他也是梅家的骨肉啊,何至于此。
有人阻止了这一场单方面的围殴,看到救人的人,周蓁蓁愣了一下,袁溯溟,怎么会是他?
那是已经年逾四十的他了,时光的厚爱,让他容貌并不过分苍老,加上那标志性的身高,让周蓁蓁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看到他求了她儿子,然后将她儿子光明正大地从梅家带走,将他认为义子,让他改了姓,教他读书习字……
画面一转,她儿子长大了,成为了战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袁少将军。梅家在他的整治下,全家上下都被流放岭南之地。
她儿子将她的坟迁出梅家,在京城不远处的山里另寻了一块福地安葬她。
等她再见到袁溯溟时,他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型了,衣服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时常站在高处远眺,不知道在看什么。
从这个梦中,她知道了袁溯溟不知是何原因,竟终身未娶……
等周蓁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第38章
周蓁蓁是那种静静流泪,动静不大的,所以她没有惊动守夜的奴婢。
她去世之后,她儿子会怎么样,这是她以前是从来不敢深想的问题。她一直在心底告诉自己儿子是梅家的血脉,无论如何梅家都不至于太过亏待于他。她曲意逢迎的那些年,暗暗给那男的下了绝育药,让他今后都不会再有子嗣,她儿子是他为数不多的血脉,他应该善待他才对啊。
而且她觉得,即使梅家不分给他一分家产,她只有一个孩子,她的嫁妆也完全足够将他养大至成年,甚至富余的还能置下一份家业。然后他可以娶妻生子,度过一生。
但这个无限接近真实的梦境却打破了她自欺欺人的幻想。
周蓁蓁躺在床上,她没有想到她儿子在她死后过的竟然是这样的日子。如果没有袁溯溟将他带离梅家,以他的处境,可能活不到成年。
思及袁溯溟,她的心绪又不由得回到梦中的他终身未娶这一事上。
她可不觉得上辈子的袁溯溟会喜欢她,人都是向往美好的东西的,上辈子的她,饶是她脸皮厚,都不好违心说配得上他的亲睐。况且她与袁溯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当时的她已经病入膏肓了,容颜颜色什么的她是没有的,她可不觉得袁溯溟会喜欢一个病秧子□□。那么他终身未娶的原因,就有待商榷了。而且从梦境来看,袁溯溟当时应该是病了,干瘦的模样不像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该有的模样,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病症?
突然间借着屋外烛火的余光,周蓁蓁的目光落在佛珠上,她无意中想起那位无难大师将佛珠送给她时所说的话,当时他说,让她‘心存善念,顾及苍生’。
思及梦中为了攻城,不顾几万百姓在敌方手中,仍旧下了攻城令的儿子,还有袁溯溟,周蓁蓁隐约明白了无难大师当日为何对她说出那八个字,是因为他还是他们?
翌日,周蓁蓁醒来,因为流泪的原因,眼部肿得厉害。
云霏只当自家姑娘是因为昨日对袁公子说了那样的话,回来夜里想起难受。她身为贴身侍女,多少能察觉到一点两人之间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可惜主子已经做出了决定。
云喜拿了两个鸡蛋来,周蓁蓁洗完脸,就坐在椅子上闭着眼任由两个侍女拿着鸡蛋在眼部滚动着。
一刻钟之后,周蓁蓁睁开眼,让她们退下了。
用早膳的时候,周蓁蓁吩咐云霏在她大伯母母的院子多收买两个眼线。她想知道梅槐花这次来周家是想做什么。
她笃定,这一世没了她冒领周盈盈救命功劳的事,她的名声没有受损,梅槐花也不敢像上一世那么埋汰她,将她说给她弟弟梅县令。但她也笃定,梅槐花来者不善。
有钱能使鬼推磨,周蓁蓁手松,谢氏和她祖母院子里都收买了一两个眼线,一些非机密的消息她很容易得到。现在她深刻地意识到她大伯母对他们小二房的特殊照顾,那么她放再多的钉子都不过。
就在这时,周宪兴冲冲地跑来蒹葭馆,让她兑现自己的承诺。原来昨天他不仅原赌服输,写了九张大字,还额外写了二十一张,背了两篇短文,以此作为筹码,现在来找她兑现棋局。
周蓁蓁将他的功课接过来,发现他背的文章和写的大字是同两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