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郭明达实在懒得与他答话。
“我也在食堂里干。好了,明天还要起早呢,睡吧。”看新来的伙计不愿搭理自己,老关知趣地在千疮百孔的墙上捻灭烟蒂,身子一缩钻进了被窝。
几乎是彻夜未眠,第二天鸡叫头遍,郭明达就头重脚轻地跟着老关进了食堂。他俩每天为几十号走资派做饭,往好里说是做饭,其实跟熬猪食没什么两样。一口大锅、一把铁锹,白菜帮子、土豆、箩卜挨着个地煮,等菜煮熟了,再撒上一把盐,一顿饭就做好了。刘校长和几个工作人员吃的是小灶,厨子也是专门的。每天郭明达先要把两个大缸挑满水,然后再去点火、发面、蒸馒头,其余的细活儿全归老关操持。没有油水,也不动荤腥,省去了烹炸炒等诸多麻烦。闲来无事的时候,老关时常会倚在门框上,哼上几句家乡的酸曲儿:
三哥哥哟走西口,
三呀么三年整,
妹妹泪*和泥哟,
我呀我能盖起一座庙,
上半夜想你哟,
我阖哟阖不上个眼,
下半夜想你哟,
我翻哟翻不过个身
…………
老关似乎就会唱这么一首歌,只要一有空闲便不厌其烦地唱,调门也是七歪八拐的,一回和一回都不一样。郭明达心里烦躁,忍不住地问:“咱都成这个熊样了,您还有心思唱歌呀?”
“嗨!楞娃,咱这条命是爹妈给的,只要咱活着,那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老关把菜刀在垫脚石上嚓嚓地来回地磨。
“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咦!话可不敢这么说。死,其实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人不就活得是一口气嘛。你没听人说么,好死不如赖活着,不管再苦再难,只要你活着,你就是响当当的好汉。”
郭明达摇摇头,一瓢一瓢地往锅里添水。尽管老头的那套活命哲学,让人匪夷所思。但他身上似乎有一个磁场,总是深深吸引着郭明达。
没过多少日子,郭明达便与这些接受改造的人熟稔起来。别看这些人相貌平平,但个个都非等闲之辈,他们大多是当兵出身,当年跟着王震将军从南泥湾一直打到了新疆,属于缔造共和国的一代功臣。而在*中,他们却以种种罪名,被关进了这个牛棚。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章(2)
原先在食堂打杂的是一个小学校长,因长得又高又瘦,人们都叫他木叉。解放前,他是地下党的联络员,在敌人的严刑拷打面前,他都不曾屈服变节,就是这样一个硬汉,却让红卫兵们以“诱奸学生”为由关了干校。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没让红卫兵们在校园里乱贴标语。一生清清白白,却以这样一个罪名受辱,木叉受不了,在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他楞是把看门的耳朵咬下一块,砸开大门跑出了大院,谁也不知他去了哪里。郭明达睡的那张柳条编的床,就是木叉留下来的。
每天舀满两桶水后,郭明达就会呆呆地坐在河边的鹅卵石上,将干馍揉成渣一点一点地投进水里,鱼秧子黑压压地从四处拥过来争抢,更有耀武扬威者,噌地一下跃出水面,又一头扎进水里。每到这个时候,郭明达心头就别有一番酸楚滋味,人哪,来到这人世间,除了受苦就是遭罪,倒还不如水中的鱼儿活得自在。于是,思念又牵着他又回到了霍牧,在蓝蓝的天空下,青山绿水延绵不绝,他骑着青马不停地跑,一直跑向天边……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秋天,秋老虎越发毒辣起来。人们全去打草了,院子里只有几只母鸡咯咯地四处觅食。郭明达把开水舀进铁桶,便去地头送水。
草地上散发着苜蓿草的浓香,人们手把弯刀一样的钐镰,一个跟在一个后头,上肢往后摆到最大限度,双臂把钐镰的刀头贴着地面伸出去,再往回用力一勾,齐腰深的苜蓿就齐唰唰地匍匐在地了。他们动作整齐化一,就像是精心演练过一样。
郭明达看得出神,连肩上的担子都忘了放下。当人们到了地头,纷纷扛着钐镰往回走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大声吆喝起来:“喝水了,大家来喝水吧。”
这时候,刘仲祥骑着一匹栗色大马,从草地的西面翩翩而来,他的背头依旧油光可鉴,手中的鞭杆随意敲打着靴腰嘭嘭作响,俨然一副庄园主的派头。
忽然,草丛里扑啦啦的飞出几只鸟,胯下的马受了惊吓,往旁边猛地一闪,毫无防备的刘仲祥,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一声就被掀翻下来,而他的一只脚却牢牢地套在了马镫里,整个人倒挂在马背一侧。惊马狂奔乱跳,那海碗大的蹄子在刘仲祥眼前上下翻飞。
人们纷纷四处散开,拿着手里的家伙前堵后拦。可没有一个人敢靠到惊马身边,而只是延缓一下惊马狂奔的速度而已。
看到眼前的险情,郭明达心里咯噔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