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哄完小蝴蝶睡了,陆放为伸手挠着头发,烦躁地没有给陆母一个好脸色,他半天冷着脸问:“我给你的钱……你是不是又都给他了?”
陆母坐在床边沉默。
毕竟是少年心性,陆放为很多时候很难不怨恨这个母亲,是她找了这样的人渣,生下他和小蝴蝶,让他们生活在这种地狱里,又是她一次次纵容陆世国的家暴和赌博,从来不愿意反抗,就算警察不愿意管,离婚呢,他们母子三人离开不行吗?非要维持这个所谓的家吗?
陆母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想摸一下陆放为额头的伤,陆放为却甩手怒道:“别碰我!要不是你刚刚拦着!对,你就那么爱那个人渣吗?!永远拦着他让他打我,打小蝴蝶!小蝴蝶的耳朵都聋了一只了!聋了一只,她才八岁!那天晚上你拦不住陆世国吗?!你知不知道你的胆怯也是一种助纣为虐!”
被甩开手的陆母一怔,手在半空中抖了抖,收了回去,垂眸喃喃:“对不起……对不起……小为,是妈对不起你,我好没用……妈该死……”她难受地捂脸哭出来,“是妈的错,那晚上……都是妈的错……”
陆放为一怔,有种肆意伤害后,又后悔地感觉,但少年的他终于不会服软,梗着脖子躺回床上,背对着她说:“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总之等我拿到下部戏的片酬,我给你们找房子你们搬过去,别再和陆世国联系了,他欠的钱他自己还!”
他说完后,听到背后母亲起身离开关上门的声音。
陆放为胸口闷着一口气,全都呼不出去,他难受地翻了个身,拿过跌打损伤的喷雾在额头喷了下,再用刘海盖住,毕竟以后靠脸吃饭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糙。
至于身上的伤,他抿了抿唇,几乎自虐地放任不理。
似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性地会“享受”起伤口来,看着血珠一点点从伤口里冒出来,疼痛发泄着他所有的痛苦。
临睡前,陆世国对他的谩骂生还是会一句句地在脑海里回放,他不堪其扰,脑袋嗡嗡的,额头的伤口扯着脑神经都在疼。
陆世国打人喜欢打脸打头,他不是第一次被打地头疼,这次还是没防住。陆放为在脑海里复盘,不禁懊恼,下次绝对要打回去。
在双人宿舍里从下午一点睡了四五个小时的陆放为隐隐醒来,拿到角色后的欣喜感渐渐将他包围,有种黑夜里终于熬到黎明前的感觉。
他看了合同,有小一百万,虽然比起其他明星而言并不多,但对于他完全是一笔巨款,而且他这样的新人能参演大导主演的作品已经很难能可贵。
他计划先给妈妈和小蝴蝶租一个大房子,再给小蝴蝶换一间好一点的小学,给她报她喜欢的美术班还有舞蹈课,买她喜欢的草莓裙子。
再他们母子三人好好吃一顿好的,之前梁怀瑾请他吃的,小蝴蝶和妈妈都没吃过。
他在梦里看到妈妈还有小蝴蝶在草地上玩,回头笑着喊他“哥哥哥哥……”,突然间从梦里醒来,手上还捏着中午才签约的合同。
他松了口气,不是做梦就好,他低头再次细细数了一遍,确定确实是一百万的片酬,满心欢喜。
“太好了……”
不过这还是得多亏梁怀瑾帮他,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之前也在宿舍的梁怀瑾,没人应声。
他爬起来去卫生间随便洗了把冷水脸,清醒不少,摸出卡顿的二手手机给梁怀瑾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你人呢?”他笑嘻嘻地说,“不是说晚上要一起吃饭庆祝吗?”
那边电话那边,传来梁怀瑾有些不大对劲的声音——
“……阿为,你快回家,你家出事了。”
那天,变了脸的少年冲回家里,从呛得喘不过气来的煤气中,浑身狼狈地,用瘦削的身躯背着他浑身是血没有呼吸了的母亲还有妹妹,拖着沉重的身躯爬似地离开了凶案现场。
原来陆世国被追债第二天又回来要钱,陆母终于忍无可忍反杀对方,最后不想拖累儿子,绝望地带着残疾了的小女儿开煤气自杀。
明明就即将能挣脱黑夜的少年,那一刻死在了黎明之前。
梁怀瑾赶到医院的时候,看着几乎脱力要跪下去的少年,快一步滑跪着上前一把抱住他,满脸血污,像是死了一样的少年陆放为痛苦得死死抱住他,痛得像是一只五指尖锐如刀的手在狠狠搅碎他的心,他连嘶吼都失了声。
许久,梁怀瑾似乎完完全全感同身受了怀中少年的痛苦,抱紧他颤抖的身体,听到他不断后悔得流泪。
“是我杀了她们……是我……”
往后的一年又一年,他都会不断在心里重复着这一生的至暗时刻,是他的自负、暴戾,是他对母亲的冷漠绝情,是他将她们逼到了死路。
真正害死她们的,是他这个自以为是的人。
合同已签,陆放为出演电影,一举成名,他刻画的阴郁偏执的高智商犯罪少年成了陆放为早期最为大众所熟知的角色。而他的身世,也在梁家的授意下,彻底抹得干干净净,无人所知。
随着时光渐渐过去,陆放为在电影圈内渐渐声名鹊起,影视歌三栖发展,他在这一行似乎真的非常有天赋,昔日的少年收了年幼时自卫的爪牙,渐渐褪去了周身的戾气,他开朗,阳光,逢人爱开玩笑,总是笑呵呵的,人缘很好,言语间幽默风趣,待人接物真挚,似乎还是他,又似乎变了什么。
只有梁怀瑾,发现了他隐藏在阳光下的伤痕,一刀一刀,细细密密的新伤旧伤,他心疼地抱紧他,陆放为反而挣开他,收了袖子,浑不在意地挑眉笑了笑:“梁怀瑾,你干嘛啊,用这种眼神看我,别不是喜欢上我了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