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中江省,酷暑高温,今年跟往年不一样,往年夏天,中江会经常有雨,因为江河湖泊众多,雨水多了,闹不好还有洪涝灾害,今年从六月到八月,不仅没有下过一滴雨,连风都没刮过。
中江今年夏天的主要声音都变成了抗旱,不管是出差路过田间地头,还是电视里的新闻报道,甚至报纸上的图片,一色都是干涸的农田裂出了沟,省内几条主要的大水系,水位都下降到了同期最低水平,有些浅水的鱼塘,都干到见了底。
天不下雨,平原上大片的稻田失去了水源的灌溉和滋养,减产事小,旱死的都不少。
电视台是这样,洪涝的时候要派人出去报道,刮风下雨都得上,跟在抗洪的人群身边,只不过他们背着沙袋,记者背的是摄像机,还得多角度拍摄,想办法避免机器被淋湿。
干旱的时候同样要出门去报道,不仅要去拍摄抗旱的情况,还得去拍摄长期坚持在四十度高温情况下,依旧坚持在各行各业工作的工人们,镜头里的他们汗流如雨,实际上,镜头外的记者何尝不是在四十度的大太阳底下汗如雨下,只是没有一个记者在写稿子的时候,会把记者放到辛苦在高温下作业的行业当中。
可对于电视新闻从业者来说,没有一个一线的记者在经过了酷热的夏天之后,不会被晒黑至少一个度的。
林菲被抽调出去搞抗旱连续报道,八月底回来的时候,整个人比先前黑瘦了一大圈,手臂上晒脱皮的痕迹还在。
路北岑见到林菲,吓了一大跳,她却不怎么在意,咧嘴一笑,语气里甚至带点不甘:“最后一次了,我去看了医生,开了一堆药,医生说我以后再也不能承受阳光暴晒,不然后果很严重。”
做电视这么久,路北岑早就有所耳闻,有些同事夏天出去拍节目,如果需要长时间暴晒的,搞不好要吃抗敏药才能扛过去,不然就是浑身瘙痒,难受得不行,阳光过敏谈不上,但是免疫力在太阳的暴晒面前,确实等同于无,晒久了后果很严重绝不是危言耸听,比如红斑狼疮的一个病因,就是暴晒来的。
很多行业都会有被认定的职业病,可对记者来说,很多病根都是因为工作落下的,但是却无法被确认,比如耳机带久了会导致突然失聪,专题部有个同事就这样,到现在还在四处治疗,都没有任何起色。
明明是在工作中生病的,却不能被确定为工伤,虽然有医疗保险,可是不上班只能当请病假,请病假就要扣工资,时间长了还有各种麻烦,关键是一旦恢复不了,也没办法评定伤残,基本上意味着职业前途都没有了,后半辈子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路北岑知道,虽然都是媒体人,但是林菲和自己,甚至大多数媒体人是不一样的,最大的不同其实也不是别的,就是她是一个真正有传媒职业理想的人,她最喜欢的就是在一线做记者,报道社会的真实面,虽然都称作编导,但是她更注重实地采访的真实,即使是做策划,也和新闻以及社会事件脱不开关系。
即使是在这个行业发生巨变的现在,林菲的脑子里,也只有新闻。路北岑有时候甚至都会在想,即使他们这些人在巨变的浪潮中,逐渐退出新闻采访的工作,林菲依然会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一批人。
其实从职业精神角度,路北岑是很佩服林菲的,这样的时候,也只能安慰了:“是老天爷看你太辛苦,让你以后夏天少跑出去晒太阳,你好好配合治疗,以后不要长时间暴晒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林菲笑着摆了摆手:“说点高兴的,你记得之前那个老公有很
多房产,她自己却连离婚诉讼的钱都没有的女人吧?”
“记得啊,怎么不记起,方南说经常跟她定包子水饺,价格虽然高点,但是确实干净,味道还好,怎么了?”路北岑不太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是那个人的样子,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莫名其妙,路北岑居然从林菲脸上看出一丝欣慰,忍不住有些好笑。
“她那个生意现在做得确实挺好,还专门请了两个小区里的阿姨给她帮忙,现在还被她做出了门道,知道要是要扩大生产就必须去办执照,还得办卫生许可证什么的。”
路北岑回忆了一下,不禁有些讶然:“这才多长时间,生意这么好?都要准备开店了?”
“就说呀,人被逼到绝路上,总能峰回路转的,她倒是被逼出来了,而且现在也比以前有想法了。”
“怎么了,这是攒到打离婚官司的钱了?”
林菲点了点头:“她现在心气儿也高了,不过不是想着怎么去分家产的事,她也没攒到那么多钱。她跟我说她也想开了,她老公的钱和房产是他自己挣的,她确实也没帮上什么忙,现在自己也能挣钱了,就知道挣钱确实不容易,虽然说是夫妻共同财产,但是这也都是说说而已。”
“嗬,这还真是看开了!”路北岑更是讶然。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主要还是自己每天都能看到钱,靠自己劳动挣来的钱,还能接触到许多人,自然就比以前眼界要开阔。”
“有事情做,人就会更踏实。”
“是,想法也更现实,她说她想过了,现在攒的钱,做点小生意刚刚够,但是她听她女儿说,她老公好像这两年特别喜欢赌博,已经卖了两处南边的房子,她怕等她攒到打官司的钱,房子也卖完了,干脆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力。”
“准备要点自己能要到的?”
“是,就湖夏这套房子,然后南边一个联排的店面和一套二百多平米的房子,就分割这三套,这些是她要么有房产证在手的,要么是拍到了房产证图片的,她估算了一下价格,说是手里的钱刚好可以办诉讼和诉前保全的费用,关键还不会让她女儿被她老公怪罪,因为这些产业都比较久了,她老公买的时候告诉过她。”
“不得了,现在连这个都会算了。”路北岑笑道。
林菲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是上次在律师那里学的,现在天天算账,可会算账了。她说也不是一定想要这些的一半,就是想要湖夏这套房子,再要一点养老钱就好了,她说她老公对她是不好,但是对自己的孩子,还是没话说的。”
“然后她就用养老钱来扩大生意?”
林菲点了点头:“她就这么打算的,我看她想得还挺周全,她让我帮她找个律师,最好是对南边比较熟悉的,你有没有好介绍?”
路北岑莫名其妙就想起老范,他们那个所,在南边是有分所的,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即应下:“我去问问看……”
话还没说完,电话却响了起来,一看是汤总电话,接起来就接到指示,说是有事找她,让她去他办公室一趟。
林菲听得清清楚楚,便起身道:“你快去吧,有没有找到合适人都尽快给我个消息就行。”
路北岑到了汤总办公室,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却让她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