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子成也很快步入了初三生活,而这一年里,最让他难以忘怀的,便是化学与化学老师。
学校里有一首广为流传的顺口溜,就是为化学老师量身编制的。内容是:三中主任张仁严,研究化学几十年,左手端着碗,右手打着太极拳。
化学老师张仁严是学校的教导主任,对班上理化成绩最为突出的杨子成一直关爱有加。他为人幽默,教学生动,课堂上永远都充满着欢声笑语。他也是学校历史上最具特色的一位任教老师,身材高大,聪明有些“绝顶”,将军肚,外八字步,再配上他常穿的黑皮大衣,远远看去派头十足。
张老师热爱运动,每天早上,按时早起做晨运,先绕着操场一圈圈地慢跑,走动,然后再打上几圈儿太极。中午或下午若有时间,还会再来一次,常常端着饭碗,也满操场地走来走去。学校的旗杆底下,还总能见到他端着饭碗,与其他老师在棋盘上杀得天昏地暗的身影。
只不过,总体算来,初三生活对杨子成而言,是灰暗的。这其中,除了受英语老师的影响之外,最大的因素是新来不久的生物老师。
生物老师与物理老师一样,也姓李,可行事风格上却天差地别。他身强体健,满脸横肉,最大的爱好,就是与学校的体育生一起厮混。打篮球,论江湖,扯江湖义气。据传说而言,他最擅长的教学方式就是体罚,不论男女学生,只要犯错或回答不上问题的,就巴掌伺候,被他教过的学生,近半数都挨过他的巴掌。
开学的第一堂生物课上,坐在杨子成前面的一位女同学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女同学站起来半天也没反应,杨子成生怕她会像传说中那样被生物老师打耳光,就偷偷在背后给她报答案。结果,被发现了。生物老师走下讲台,把他从座位上叫起来,照脸就是一巴掌。打完之后,才义正辞严地训诫道:“记住了,以后好好管住你这张嘴,没问你,就乖乖坐那儿听着,别抖机灵!”
杨子成羞愧难当,细想起来,除了初入学那几年错题连篇,被老师用教鞭恨铁不成钢地打过几次手板;五年级学着小李飞刀玩自制针头式飞镖,扎中了同学的后脑勺,被班主任老师气急败坏地搂到怀里打了几下屁股之外,哪还有过这般经历?课后就立即从隔壁班找来了一张空课桌,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不发一言,也再没交过一次生物作业。
尽管如此,杨子成也正应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古语。不但好几次被数理化几科老师叫起来解答除他之外无人能解的难题偏题,还让他逮着个机会,小小地回敬了生物老师一次。
那是第二学期的事。
当时流传一句关于老子的对联,“骑青牛,出函谷,老子本姓李。”是当时许多李姓之人都喜欢拿来占人便宜的俗套。也不知道生物老师是被哪位同姓之人占了便宜,从中得了启发,便想在学生面前卖弄一次。
那天生物课上,讲完课本知识后,便破天荒地跟班上同学聊起了人生哲学。一开头先来了一句,“人生有三个境界,我是我,我非我,我还是我。”紧接着简单的几句阐述之后,就将话题扯到了老子身上。老子的出身,老子的姓名字号,老子的成就传闻等。最后才处心积虑地憋出了一句,“
所以,你们要了解哲学,就要记住老子,要记住老子很简单,就记住一句话。骑青牛,出函谷,开宗立教著道德,老子本姓李!对吧?”
杨子成原本正趴在桌上专心致志地看他的历史课本,一听到他开始卖弄哲学,便有些分神,有些反感。听到头一句,更是非常不屑地在心里嫌弃道:“废话,我早就知道了,还用得着你在这儿卖弄!”直到听了最后这句,立刻觉得很不对味儿,再抬头看到生物老师那暗暗窃喜又自鸣得意的样子,瞬间就全明白了。他立刻坐直身体,亮着嗓子斩钉截铁地回道:“你错了!老子姓杨,不姓李!”跟着又补了一句,“历史也有犯错的时候!”
生物老师满脸的尴尬,他干瞅了杨子成几秒钟,几番思索,竟无可奈何。最后,伴随着下课铃声,在班上同学一阵“老子姓”的乱吼乱叫声中,拿着教科书灰头土脸地离开了教室。
此事过后没几天,就迎来了中考的第一批高校统考前选拔考试。杨子成在极其不利的语数外三科定式组合之下,以全市第二的成绩考入了区一中。
为了与城区学生为主的安中分庭抗礼,区一中特别规定:凡是户口在农村,参加了区一中选拔考试,并考中后获得了录取通知的学生,一律不得再参加其他任何学校的选拔考试及统考,否则,将视为放弃录取资格。因此,对杨子成来说,三年曲折而又漫长的初中生活,到此,便提前宣告结束了。在获得录取通知后,统考还未进行,就迫不及待地捎了个口信回家,然后孤身一人进城做暑期工去了。
进城之后,他什么亲人也没联系,大街小巷城里城外地转了整整一天,既为观光,也顺便找找工作。车水马龙流光溢彩的新世界,直看得他眼花缭乱。到天黑时,工作没有找到,自己也转得搞不清东西南北了,只好先找个可以睡觉的地方。于是,兜兜转转地,第一次来到了兴安公园,在公园的凉亭里过了一夜。
到了第二天中午,杨子成终于在一家洗车行里找到了一份洗车的工作。放下随身行李,就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
远离了父母的严密监控,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自由的味道。结果,只干了两天,就被奉了父母之命四处寻找的四姐找上门来。同来的,还有二叔。
二叔与车行的老板相熟,当下就结清了杨子成两天的工资。只是拿着工资坐在大巴车上,一想起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来,他就胸口发闷头皮发麻。这个假期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长假啊,足足三个月还多,想想都觉得恐怖。
一番纠结之后,趁着车子还未发动,他跳下车,又溜进了城里。这一次,他直接去了头天晚上才费力找到的新华书店。
进店后,他先是沿着书柜一角,盯着图书目录,满心欢喜地预览了一遍。然后才从书柜上,抽出了闻名已久的《围城》,蹲在一边细细地看。直到晚上书店管理员提前发出下班通知时,整本书却只看了很小的一部分,不忍放手,便决定把它买了下来,另外又拿了一本提前就挑好了的《诗词名句鉴赏辞典》。
有了这两本书,假期便不再只是煎熬。如临其境般地感受完围城中极富年代特色的故事之后,更加深深不可自拔地沉迷在了古诗词的世界里。融合自己的想象,每一首诗词都是一个绝美的跨越了千百年时光界限的梦,它既有婉约缠绵,又有浩荡豪情,既有清新灵动,又有沉郁沧桑;它亦真亦幻,又若即若离,它让人沉醉其中,久久都不愿苏醒。如此,转眼之间,几个月就过去了。
若说初中生活是曲折而又漫长的,那高中生活,则远远地偏离了杨子成预先设想的轨迹。
假期结束,新学年开始便是军训。军训结束后的第二个周五晚自习上,杨子成无意之中与班上的一个同学发生了一点小摩擦。对方仗着是区一中附属初中升上来的学生,人多势众,加上父亲是学校
附近一家商场的地产老板,亲戚之中更不乏有权有势之人,下课之后,楼上一圈儿招呼,便召集了七八个同伙。
一伙人来到班上,眼见杨子成孤身一人,二话不说就蜂拥而上。杨子成随手抓起凳子就冲着领头胖子的肩膀砸了下去。可又怕出手太重,再一时打偏伤了人命,心下一犹豫,就轻了些。那胖子本身肉厚,加上杨子成下手又轻,未受重创,一抬脚就正中杨子成的胸口。杨子成被踹得往后退了两步,校服上还同时留下了另一个同伙的脚印。当下铆足了狠劲儿,抡起凳子就想冲着正扑上来的一帮人脑袋上横扫过去,却被冲上来解围的体育委员从中间给挡住了。再经他三言两语一番劝慰,化解了双方即将上演的一场大战。
等众人散去之后,杨子成也没了继续学习的心情。离开教室,一个人待在宿舍楼下,越想越是难受。即便总的算来不痛不痒,并不算吃亏,但怎么说都是当众挨了两脚,从小饱受委屈,自尊心变得极度敏感的他,怎么看都觉得丢脸。可要想把脸面找回来,以对方的财力势力,自己就只能跟人玩儿命,最终,就算不身陷囹圄,也得被迫离开学校。这两种结局,无论哪一种,他都无法再面对父母,尤其是母亲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真是想都不敢去想。
长达一小时的矛盾纠结,始终也未能解脱,既找不到完美的解决方案,又无法消除掉心中的愤怒与委屈,只好跨出校门四处游荡。最终,他头一次走进了网吧。
这是杨子成第一次接触网络,他学着别人的操作,打开了里面提前下载好的电视剧集,看了一整夜曾经隔三差五地看过几集的“精武门”。直到第二天全剧结束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满腔义愤地返回宿舍休息。
周日,杨子成接到了四姐打来的电话,通话中,又得知了有关“表哥”的消息。
表哥是家里的远房亲戚,彼此常有往来。在杨子成之前,同村之中考入区一中的只有三名学生,而表哥就是其中之一。
表哥高考考中的是一所师范大学,地理系。毕业后,为了分配,家里东挪西借,欠了一堆的债。可入职后,怎么也适应不了教师的工作,所发工资更加不够个人开销,以及与同事朋友之间交际应酬所用。不到一年,便辞了工作,外面继续筹钱开店去了。
挂了电话,杨子成心绪翻涌,又外出四处游荡。他不禁怀疑,为了一张大学的学历证书,那么耗尽心血的付出,是否依然还值得?就算按照父母的心愿考中大学,毕业后参加工作,给人打一辈子工也未必能买得起商场老板的几个店铺。何况“科学,政治”两类,自己早已放弃了,其他“哲学,文学,商业,艺术”等,课堂上的学习根本就起不了多少大作用,否则那些大学教授们,也就不单单只是教授了。
就此,厌学的心思油然而生。
到黄昏时分,杨子成转了几圈儿又回到了原处,他站在距离学校最近的十字路口上,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一转身,钻进了往日常去的超市里。上上下下地转了半个小时,又看了一个多小时的书后,才空着手往外走。快到门口的时候,眼光一扫,发现一旁有几个神情鬼祟的人正盯着自己,还刻意回避自己的眼光,生怕被发现一般。
杨子成心生警惕,据学校传闻,近期有一帮子社会败类正四处流窜,专挑落单的学生抢夺财物,隔壁班就有人遭遇过。因为身上没带钱,被打的一身青紫。而眼前几人的神色形态,必是那帮人无疑了。于是,他赶紧审视自己的处境。
此超市共有三个出口,杨子成所走的是离学校最近的后门口,出门后左转便进入了一条七八米长的通道,穿过通道就是大街,右边三十米是通往学校的十字路口。而左边是一排排商铺,最近的一家商铺,离通道口有十米左右,中间隔着一条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子。商铺这两天正在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