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凝然道:“是,师父,你的话,我都记下了。”
风大先生将头轻点,笑得甚是慈祥,“好好,乖徒儿,这焦尾琴你就带着,或许会有用到之处……我教你的操琴之术,其中八八六十四种变化,你可都记下了么?”
我点头道:“都记下了,只是很不熟练,徒儿以后还要多加练习。”
风大先生长叹一声,道:“好好,天色不早,你……这就走罢!”
我道:“师父,我……这就走了……”将牙一咬,背起装有焦尾琴和琚雪的小小包裹,回身向大路走去,竟是不复回头。
身后,传来风大先生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站在小镇口,身上背着的小小长形包袱中,是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一些银票和散碎银两,还有,就是风大先生交给我的焦尾琴和琚雪剑。
难道现在在我眼前的,就是那些浪子们,口中道、心里想的江湖?难道,这就是商少长眼中的江湖?这个让他火里来、水里去的江湖;这个让他刀口舔血,快意恩仇的江湖;这个让他谈笑若定,挥刀纵马的江湖?
眼前的小镇上,居民三三两两地在我眼前行来行去,或买卖,或行走,或谈笑,每句话中,都透出对生活的向往和满足。
这样平淡又平静的生活,又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又踏进所谓的“江湖”中?那我现在,算不算一个“江湖人”呢?
我整整身上新买的绛色衣裙,向一家小客栈走去。
在这家店里打了尖,伙计带我来到后面一间厢房,刚打开木门,一股略带潮味的空气便冲鼻而来,房内除了一张小小木板床,破旧不堪的薄被褥,就是窗前桌上的一小盏油灯不时摇曳。我皱了皱眉,将自己的行李放在床上。店伙是一个二十几岁看起来有些木讷的年轻人,将搭着旧毛巾的铜盆放在桌上,说了声“女客官请用”便走出门去。我随手用毛巾擦了擦脸,只觉得自己像走了好久的路一般,两只脚痛得厉害,也不想吃饭,人便倒在木板床上,却是一动也不想动。
唉,看来没有了商少长的黑马,自己用脚走路,却是这样痛苦的事情。
我闭目躺在破被褥中,一股潮腐难闻的气味直冲鼻子,呛得喉咙也干痛如火烧一般。我随手拉拉身上的绛衣,咬牙硬翻了个身——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走在街上,到哪里都是太过惊世骇俗。现在商少长不在我身边,而我又只有那么一点点不入流的可怜功夫,只要有一个灰衣杀手就能要了我的命,还不如做寻常女人打扮,才不会糊里糊涂地做个冤死鬼。所以我被风大先生送下山后,便买了一套绛色衣裙穿戴起来,虽然一路上还有些人对我裙下不时露出未缠足的脚指指点点,但总算看起来,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宋朝女人。
商少长,商少长,你此时此刻有没有想着我?你现在,可又是在哪里呢?
我呻吟了一声,又翻了个身,直觉全身每个骨节都酸痛无比。我自来到宋代,其实是没有受过什么大苦,在归云庄时只在绛州城内走动,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而自和商少长一起,衣食住行从未让我插手。虽然当时也算风餐露宿,但二人以马代步,他又时不时打些野味佐餐,日子却也过得好玩有趣。可是当他不在我身边时,我才发现任凭我再多的智慧才思,这最简单不过的吃住,却也变得麻烦难过起来。
……
看来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糊涂又糊涂,如果你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个人身上,又怎能再保持清醒冷静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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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名剑琚雪(3)
我偏偏头,看着几线柳枝轻拂过木头窗棂,不知何时,外面竟是月上中天,一轮圆月照得天空甚是明亮。
今天的月亮真是又圆又美,商少长,你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同我一起,看着这天上的明月?
月光照在渐渐生起的雾气上,像笼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般,好美……
不对!
现在正当夏天,刚刚才生暑热,怎会有秋天才有的薄薄的雾气!?
“……白姐姐,小绿告诉你,如果你发现周遭的环境与你所熟悉的有所不同时,你一定要先将这个淡绿色的药丸吞下去……”
乳白色淡淡的雾,渐渐向这个小客栈聚拢,越聚越多,由淡变浓,几欲要飘进屋来!这白雾在夜色中看起来再凄美不过。但在我的眼中,这违反时令出现的神秘雾气,却不啻于催命的符咒!仿佛在黑夜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着这雾气行动一般,眼看着这雾一点点从窗内渗入——
我忙跳下床来,一手向铜盘抓去,将盘中浸透的湿毛巾捂住口鼻,一手忙伸向包袱,掏出一个小小玉盒,将玉盒中一小丸淡绿丹药放进口中。做完这些事情,我仍屏住呼吸,打开窗子,向外面看去——
这个小客栈,已经被这种雾气包围,整个楼中却是惊人的死寂!几乎掉根针都能听得到。
我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那些叫卖的小贩,那些勤快的伙计,那些往来的客商……就在这寂静的夜中,在睡梦里,无声无息地睡在这现在已经变得浓厚无比的白雾中。
只不过,这一“睡”,却还能不能醒来?
白姐姐,如果你发现周遭的环境与你所熟悉时有所不同时,你一定要先将这个淡绿色的药丸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