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痛么?”
商少长身上满是尘土与汗水,我却全然不在意。鼻中又嗅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气息,淡淡地混着汗水的味道。我的心突然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似乎这一辈子从没有这样平静过……纵使身边都是七零八落的木块和被斩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纵使刚才那一刻我仿佛从地狱走了一圈回来,纵使这黑暗的土地庙和树林再恐怖百倍,我都不感到害怕!
我伸出手来,亦紧紧地抱住商少长,看着他发红的眼睛渐渐淡去了杀气,代之的是深深的焦急与担心。不由轻声笑道:“大……大呆子,早就……咳咳……不……咳咳……不痛了……”张口说话之下,嗓音却是异常嘶哑难听,原来这钢丝绕颈之下压迫声带,却伤了嗓。
商少长惊道:“我看看,颈子伤得可重?”手指轻轻抚上我的脖颈,用力轻柔小心,生怕弄痛了我,感觉就似在抚摸一件最珍贵易碎的瓷器。
我看着商少长拿出药来,为我上药包扎。我心中竟有一种甜蜜又欢喜的情愫渐渐生起,轻轻道:“小绿送我的销金丹,真是……咳咳……好用呢……如果我早点发现……你我……便不用再受这苦……”我倚在商少长怀中,慢慢将右手展开,手心中竟全是大大小小的水泡,还留了一小块指甲大小的丹药。
销金丹,专销解天下之金。
只需戴上鹿皮手套,手中抠指甲大一小块,便可使三尺长宽铁板化为废铁。
在临离开炎凉谷时,小绿将一个玉盒郑而重之地放在我手中,正色道:“白衣姐姐,你这一走,便算踏入江湖了。你不会武功,可能会加倍凶险,便是少长哥哥武功绝顶,怕也有不周虑之处,这玉盒中之丹药,虽不能称做绝无仅有,但只要运用得当,还是能逢凶化吉!妹妹我不能陪着姐姐走一遭,只盼白衣姐姐一路平安无灾,不会有用到这盒丹药之处。”
这玉盒中丹药经小绿讲解用法,确实是无所不有,无所不包,除了最常见的伤药、解毒药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丹药。这销金丹是小绿在炎凉谷一处石池采得,对木石麻玉无碍,但偏偏碰到钢铁即溶,端的是奇妙无比。若非我在李傀儡来时先藏了一小块在袖中,恐怕还不会这样轻易脱身。只是这销金丹经小绿炼过,虽已毒性去了大半,但还是将我的手蚀得满是水泡。
商少长异常轻柔地将我的右手涂满药膏,又缠上布条。我道:“看来我……还不是很没用……”
商少长轻轻将我抱起,一声唿哨,已将黑马唤出,柔声道:“在我怀中睡一会儿,好不好?”
我只觉脑中一阵疲累袭来,全身半点力气也无,眼皮微微颤动,轻轻道:“这次……这次……咳咳……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去啦……”只觉咽喉一阵甜痒,一张口,一大口鲜血吐在商少长身上。
“衣衣——”
恍惚中,我仿佛看见商少长焦急的眼神。我微微眯起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我要睡觉……不要吵我……”说罢便睡了过去。
寒风吹来,带走了土地庙前的血腥气,却带不走地上的两具尸体,和一大堆七零八落的木偶。
第二十三章 楚关风(2)
月亮渐渐推开云朵,月光照在地上一堆残骸上,皎洁的月光映着笑面的木偶和丑陋的尸体,说不出有多么诡异可怕。
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
那堆残骸原来是静止的,现在却慢慢动了。
李傀儡带来的木偶中,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共有两个活人,但现在这两个活人,已经全丧命在商少长刀下。
可现在,却出现了第三个人。
这个“人”像脱衣服一般,费劲却又灵巧地从一具木偶中钻了出来。那具木偶离商少长最远,也最不起眼,最旧,也最小。
那个人也很瘦小,小得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个头相似,瘦得几乎一阵微风就会将他吹走。
他从木偶中钻出后,看着地上的血迹和木偶碎块,脸上居然慢慢有了笑意。
月光照在他笑得皱纹挤做一团的脸上,混着浓烈的血腥气,这个场面如果有人看到,一定会吓个半死!
可偏偏有人看到了。
那个人也在笑,只不过他的笑声比那个从木偶中钻出的人的笑声好听,也笑得温柔。如一股春风在林间吹过。
瘦小的人却不笑了,向林中喝道:“谁?”
树林仍然没有动静,也不见人出现。那个轻柔的语声却又响起:
“李傀儡,李傀儡,以木为傀,以人为儡,便是这天下第一杀手,却也不会知晓你竟有两个替身……却有多少剑客英雄,便丧身在你这些替身木偶之下。”
瘦小的人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他原来的面目就长得不好看,像一个皱缩成一团、失了水的苹果,这一变脸色之下,更是可怖无比!
从来都是他躲在暗处,看着一个个人在他面前惊恐万分,害怕欲死,还有不少比他更高大威猛、比他更像男人的男人,居然被他的阴沉手段在临死前吓得尿了裤子。而他却愉快地欣赏这一切,像欣赏这世上最美的歌舞。
而现在,这个听起来温柔又写意的男子语声,竟使他第一次感到平时他几乎感觉不到的感觉:
恐怖!
这种别人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而他看不到别人的行止,使他感觉自己仿佛像在光天化日下,赤裸裸地站在闹市中让别人看笑话。
这个温柔的语声又起:“这黑压压的林子里,待着真不好受,阿福,我们到庙前去罢,也正好看看这个天下最卑鄙杀手的尊容。”话语刚落,只见在树林深处,缓缓飘出一领白色小轿。轿身用白色厚帏围住,在黑夜中看起来格外显眼。透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