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秦缨便见半枝莲堂中摆足了阵仗,六位夫子被钱维请来摹画,因画技不凡,所摹之画,与谢星阑所作相差无几,每画七八张,钱维便派出一队人马张榜通缉,除了慈山县城以外,城外南北两处官道,以及六十里外的楚州城中皆发告示。
至日头西垂时,钱维来到谢星阑处商议对策,正巧秦缨与李芳蕤也在,钱维便道:“今日已经送出去二十多张画像,楚州城中也做了安排,那人曾说过要去宁化县,按大人和县主来看,是否要去宁化县张榜?”
谢星阑书案之上正摆着张舆图,白日李芳蕤无事,又在其上细细标注了一番,此刻愈发细致分明,谢星阑道:“他途中所言,应是大半编造,也不可能将目的地告知萍水相逢之人,但他说自己是越州人,倒是有可能。”
秦缨亦颔首,“一来身量长相如此,二来那‘马腹’图所知者甚少,能随手刻画者更是寥寥无几,而如果他要接着作案,便只有两条路——”
秦缨示意舆图,“楚州与连州相邻,他们已在连州犯案,便不可能再去连州,那便只能往南或者往北,往北可至蒲州,继续由西往北绕圈,要么往南,至渝州或是信阳等地,但倘若我们没有查错,那莫斌便是信阳人,他回本地的可能性极小,那便只有蒲州与渝州两个方向了。”
钱维神色一定,“那我明白了,即刻派人往蒲州和渝州走一趟,他们便是有意犯案,也得掂量掂量,希望赶得及阻止!”
谢星阑应好,“也莫要忘了赵大人被抢财物。”
钱维明白,很快叫来手下差役吩咐,“下一波画像作好之后,分两次送往渝州和蒲州,今天晚上便出发,若得了什么消息,便往县衙飞鸽传书。”
差役应是,待出门之时,正撞见归来的赵明安和黄义,如今画像在手,他们一早便出门走访,此刻赵明安神色振奋,当是有了好消息。
“两位大人,县主,找到那三人的踪迹了!”
赵明安所言令众人很是惊喜,钱维立刻道:“如何?”
赵明安目光锃亮道:“在城南药王观找到的,前些日子我们多走访客栈酒肆,问有无陌生面孔,却没想到城南药王观有素斋祈福之说,只要给足够的香油钱,香客便可借住药王观,每日斋戒祈福,由药王观的人提供素斋,出入也十分自由。”
言毕赵明安道:“药王观的道士就在外面,让他进来禀告。”
钱维应是,赵明安便传了道士入内,没多时,一个蓝袍小道士进了门,见屋内贵人众多,小道士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老实禀告道:“回几位大人的话,这三人是在八月初七到的观中,这几月观中香火零落,道长便开了斋戒的生意,饶是如此,近来观中也冷清的很,八月初,道长还带着几个师兄出城去做法事了,他们三人来的时候,只有小人和另外两个师弟在观中。”
小道士抬眸看了几人一眼,又垂头道:“他们是分了两拨来的,其中那高个和那个看着文弱的是早上来的,高个的叫赵旭,文弱的叫简书怀,一条腿有些毛病,另外一人则是午后来的,说他叫孟元,我们观中规矩,一两银子斋戒三日,他们抬手便每人给了二两,于是小人便将他们分到了斋院之中住着,那孟元来的时候,小人本想带着他去隔壁院中,可他却说将他分到有人住的地方免得这几日太过清冷,于是小人便将他带到了简书怀他们隔壁,他们瞧着是不相识的。”
“言谈之间,简书怀兄弟说二人在楚州城做活,因临近家母忌日,便来观中斋戒祈福,还求过一次吉凶签文,那孟元则不说为何来此,也不求符文,只说自己是连州人士,之后几日,小人早中晚给他们送饭,有时候白日他们不在,很晚才回来,也有时整日待在观中,小人不知他们是做什么的,他们也未无事生非,便随他们去了,到了八月二十这日他们才离开,也是分开走的——”
谢星阑凝眸,“八月二十何时走的?”
小道士道:“简书怀二人是早上,那孟元是下午,他们随身各带着一个小包裹,看起来平平无奇,平日里还会翻看放在屋子里的道经,虽不像诚心斋戒,但也似来修身养性的,这之后小人便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了,后来城中出了事,小人虽觉惊奇,却也未放在心上,二十一那天早上,便又跟着师父出城做法事了,一做便是五日,回城后,便见城中戒严,若非今日差爷们拿了画像来,小人还不知收留过杀人凶犯。”
小道士语气惊恐,额头更漫了一层冷汗,哆嗦道:“小人真的不知他们是害了赵县令之人,否则绝不敢收留他们,请大人们恕罪……”
钱维摆了摆手,“无人治你之罪,你可记得他们说过古怪之语?”
小道士白着脸摇头,“他们都是寡言之人。”
秦缨忽而问:“那签文是谁求的?”
“是那个叫简书怀的。”小道士面色微振,想起什么似得道:“对,就他话多些,日日待在观中,多少有些清寂,他们也总是闭门不出,但有一日他和那高个从外回来时,看到小人正在收求签文的桌案,他便上前来,说想求个凶吉。”
“要求签文,小人当然是要问生辰八字,问所求何事的,但他却似有难言之隐,小人看他不愿多言,便让他写个字,他犹豫半晌,写了个最简单的‘山’字,小人便摇了签,再结合他的字,给了他一个半吉之言。”
秦缨蹙眉:“半吉?”
小道士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其实、其实是大凶之兆,出来是‘六亲不靠,孤节遭难,谋事不达,悲惨不测’之解,但小人哪敢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