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婚姻中渐渐的软弱无力,萎靡衰老下去,每天重复没有回报也看不到价值的家务。今天做完的家务,不到第二天就毁掉再重复,就像白天把大石头推到山顶,夜里又眼睁睁看着大石头回山脚的西西弗斯,没有快乐也没有意义。
她在家里当牛做马、添砖加瓦,每次不平与焦虑时,被丈夫嘲讽她靠自己的钱养,所以他们家合理应当是丈夫休息的地方,丈夫瞧不起她的家人,贬低她的判断,瞧不起她的工作,重复地跟她确认她的生存能力和视野错漏,她只能安全地待在家里,打理和抛光丈夫的衣食住行和社会形象。
这个男人在追求她的时候,明明把她捧到了天上,追逐得狂热迅猛,付出的大方激情,不然她为什么会在好几位追求者里,选择他成为若男的生父?
于是她在很年轻的时候生了一个小小的自己,流着一半她伤心又依赖的严厉男人的血。
随着年纪增长,她遗忘了很多难过而尖锐的想法和现实,但是似乎无端的有了许多怨恨和焦虑。
丈夫大部分时间不在家,回家就总是显得非常辛苦,他太累了,坐在沙发上看手机、看电视、打电话,连拿吃饭的碗和筷子都没有多余的力气。
她从强势丈夫身上受到的委屈和愤怒,聚集在体内折磨她。
但是她本能而焦躁的释放,向更加弱势单纯,伤害不了她又由她摆布的孩子。
她的女儿,她的工具,她的作品,她的娃娃。
她捉襟见肘每日脚踏风火轮似的穿行在家务和教育之间,焦头烂额,歇斯底里,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因为孩子的到来加速衰老得那么快,为什么黄若男这个小贱东西,不能体谅她的辛苦去好好学习,要在课本和作业本上画那么多跟分数无关的东西?
丈夫回来就指责她教不好孩子,打得五年级的若男哭涕认错。
丈夫翻到书上用圆珠笔认真勾出来的女人身体,狠狠瞪她一眼,大声叫她的名字,说:“看看你的女儿!”
“下流!你要当婊子?”她说,小学五年级的黄若男战战兢兢,满脸泪水。
她翻出所有书本,叫若男站在那里看,她一张张撕掉有画的纸页。
让这个小孩子铭记自己做的,她不同意的,就是错的!
她倾泻遭受的所有悲怒与苦难,她告诉若男很多孝顺的故事,她在女儿面前歇斯底里的尖叫和发怒,指责为什么不能体谅她的辛劳痛苦。
“黄若男,你跟你爸一样冷血自私,我就是你们黄家人的奴隶!”
若男唯唯诺诺,满面恐惧地应承她、安慰她。
若男还是会偷偷的画。
她叫舅舅把若男房间的门把手挖下去,嘲讽而尖利地说:“你敢偷偷摸摸搞事情?我看你做的事就觉得非常可笑,你什么也瞒不住我!”
若男拿来仔细画了几年的草稿本,被她和废报纸一起卖出去,若男看着她,满面罪恶与愧疚,一个字也不敢说。
若男后来喜欢看跟考试无关的故事书,去跟爸爸要钱,每个星期都带回来几本新书,一本一本放进书柜里。
她觉得太浪费钱了,“一本书你不会反复读吗?一定要买新的?我带你去买旧书,地摊里能论斤买回来。”
后来有一阵子若男得了严重的皮肤病,家里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