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聊着天上楼,温演给柳真准备了汽水——回来的路上,柳真说过他不怎么喜欢喝茶,只喜欢喝高糖的碳酸饮料,说是能激发他创作的灵感。
打游戏的过程也完全称得上有趣。
柳真本人的游戏水平其实算不上入流,但胜在他乐意尝试新招式,也很擅长和队友合作,辅助队友打出怪物的僵直,方便队友击杀。
脾气也很好,从不因为游戏里挂掉而生气。反而会敏锐地察觉温演因为游戏内容而渐起的烦躁心,适时地出言安抚。
“……我好像理解我妈的感受了。”温演忽然说,“和你待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嗯?”柳真完全在状况外,片刻之后,才笑着回答道,“我其实并不怎么喜欢我这样习惯性察言观色的性格。”
“为什么?”
“不太自由,总会无意识地讨好别人吧……然后难得一次情绪失控,就足以摧毁掉别人对我积攒起来的所有好感。在遇到你妈妈之前,我每段恋情几乎都是这么终结的。”
柳真苦笑着耸了耸肩。
“……总会被人寄希望于付出永恒的单方宠爱和包容,时间久了就觉得,自己是恋人情绪的保姆,而非对等的存在。”
“妈妈不会向你索取情绪价值吗?”
“会,这是人之常情。”柳真回答,“但那完全在理所应当的范围里。恋人就是能让人放心交付一切、全无压力地去依赖的存在,不是吗?娟儿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她的防备心很强,因而距离感也很强。这对我而言是好事,至少不会被沉重的爱和期望压得喘不过气。娟儿会给我留出舒适的自我空间,绝不干涉我认真做下的决定。”
柳真看向温演,语气坚定:“即便再相爱的两个人,也不可能完全不留缝隙地紧紧相拥。人的自我是像气球一样会膨胀也会缩小的弹性物品,压得太紧是会爆炸的——关系也就随之破裂。”
柳真在刘娟之前交往的恋人,大多是明艳照人的倨傲美人。她们不在乎男人的钱和地位,只是想得到一片不会拒绝自己任何要求的温柔乡。
……刘娟看起来和她们差不多,但内核是不同的。
她向往自由,不想被任何东西束缚。所有人对她来说都只是过客,只能留住她一时,不能留住她一世。
毋庸置疑,她是爱着柳真的。不然不会在婚姻已经破裂了一次的情况下,还毅然决然地和一个新认识的、比自己小很多的男人订婚。
但也就止步于订婚——正式踏入婚姻的殿堂,必须在她真正想要那么做之后。
柳真不急。他爱刘娟,就爱在她是一阵自由的风。
风不会束缚任何人,因而他在这里得到了前所未有、他梦寐以求的尊重和轻快。
想到这里,柳真的眼前浮现出刘娟明媚的笑容。
他嘴角勾起,沉浸在自己每日满溢的小幸福里。视线落在显示屏上,却没有注意到温演忽然阴沉下去的脸色。
柳真提到的关系破裂,对等到温家过往的生活里,就是刘娟和温良离婚的那天。
温演的心情一下子如同撞到冰山的船一般覆没,并非因为这已经过去许多年的离婚,而是因为脑袋里因为关键词而隐约浮现的、「不存在」的记忆。
明明印象里,不论是温良还是刘娟,都是洒脱且无所谓地解除了婚姻关系。
可为什么他的脑海里,会一闪而过温良在阳台抽烟,满脸愤恨的模样呢?
温演很确信,他从来没看到过不羁的温良露出那样的表情。
可一闪而过的记忆里,那双与自己相像的眼睛里分明沉淀着深深的愤怒、恨意和痛苦,让温良看起来像是一簇正在静静燃烧的火焰。
……那画面实在太过真切。
简直像是曾经真的发生过一般。
“小演,你怎么了?脸色好差……”
温演遏制不住那种颤抖的心情,下意识地抓住了柳真的手,问道:“我妈有没有和你说过,她为什么要和我爸离婚?”
“诶?”柳真显然会错了意,“小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戳你的伤心事的……”
“不是那个,我没有在怪你。”温演咽了咽口水,仿佛在畏惧即将被说出口的事实一般,“他们离婚的时候我太小了,直到现在我都以为他们离婚是性格不合。但是,总该有个导火索吧?导火索是什么……我并不了解。”
柳真静静地看着他脸上积蓄起的愁容,犹豫了一下之后,才慢吞吞地解释道:“因为,温先生他好像曾经用比较过激的手段挽留过娟儿,但娟儿没和我详说,所以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小演,你的印象里,对这件事有印象吗?”
“没有。”温演的脸色变得发白,“……其实,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不怎么着家。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
“想来也是,那样的事情,为人父母,也不会想让孩子知道。”柳真深吸一口气,“小演,如果你深爱一个人,那个人却不爱你——或者说,和你之间的爱逐渐冷却,转而投向事业或是别的东西,意图离开你的话,你会怎么做?”
这是个设问句,温演却听明白了柳真的意思。
他是温良的儿子。
这意味着,他的身上流着和温良相同的血,继承了这个男人的基因,性格的一部分也是父亲的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