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挽琴在宫中留宿一夜,第二天晨钟响起时才出了宫门。她半夜里只眯了一会儿,这会儿直打哈欠,但心里转着事睡不着,就推开车窗,吹吹清晨的冷风。
结果没走多久,她就看见晨光中行来一匹瘦马。那马看着是匹老马,说不出到底是棕色还是黯淡的花色,整个儿蔫巴巴的,迈着缓慢的步子走来。
一个人牵着老马,也不紧不慢地走着。这个清晨不算很冷,他却已经裹上了裘衣,鬓边碎发略有枯黄,显出几分暮气,但那面容却又是年轻的。尤其当他停下咳嗽,抬眼看来,那目光比天边的晨星更清寒,叫人陡然一个激灵。
“表兄……?”
商挽琴吞回半个呵欠,示意马车停下,自己推门而下,脚还没沾地,脸上就笑开,问:“你怎么来了?难道是来接我的?”
他说一句“是”,又对驾驶车辆的侍者拱拱手,寒暄几句。他说话时略伴着咳嗽,但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显得很从容。
商挽琴全程盯着他看。
等辞别了宫中侍者,两人并肩往回走,她就偷偷凑过去,小声说:“表兄,你刚才好有气度哦。”
“唔?”
“就是那种……很像你的风度!”她笑眯眯,“让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也是牵了一匹马。”
他想了想:“在金陵城外的驿站?”
她吃了一惊:“你记得?我还以为你没在意。”
他笑起来:“记得的。”但并不说更多。
商挽琴也没问更多。
他们慢慢走在愈来愈亮的晨光里,耳边是洛京城渐渐苏醒的声音。鸡鸣,犬吠,开坊门,小孩的哭叫和笑闹,牲畜的走动和气味……
商挽琴瞄他一眼,背着双手,往他身边挪了挪。
他没动,还牵着他那匹又老又瘦的马,不紧不慢地走。
“和太女商量得如何了?”他问。
“有眉目了。”商挽琴说,“表兄呢?”
“我?没有头绪。”他似有感叹,“被太女比下去了啊。”
“也不能这么说,太女手边的线索更多嘛。”商挽琴笑嘻嘻的,一句话就轻巧地带过,又指一指腰间的藤笼,“芝麻糖倒好,睡得呼呼的,现在还没醒。”
“它就是被你惯得懒怠了些。”乔逢雪不在意地说了一句,又问,“这么说,你想好怎么做了?”
“想好了。”商挽琴说,“就是还得表兄帮忙。”
“自然。”他一口应下,“回去再细说。”
两人又走了一阵。日头升高了,金灿灿地照下来,天空的蓝色也愈发明亮。在这明灿的秋日里,马儿打了个响鼻。
“表兄为什么牵了匹没见过的马?”商挽琴问。
“原来音音注意到了。”他唇边多了一点似有若无的微笑,“我还在想,你莫非没注意到它。”
“我当然注意到了,但我在等表兄主动解释。没想到啊
,表兄原来是在等我主动开口。”她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他抬起手。
商挽琴偏了偏头,却看见他的手临时一转,落在了马儿头上,慢悠悠地拍了几拍。她略呆了一呆,若无其事地调整好表情,继续背着手往前走。
青年唇边的微笑更明显了,但语气依旧清淡平稳。
“出门的时候,遇见有人牵着它,说要去南市屠宰。原本是匹战马,受了伤给卖出来,被拿来耕地许多年,这会儿又老又病,没用了,便只剩这一身筋肉还有点用。我看它颇有灵性,就买了下来。”
他说着,又摸了摸马儿的头,动作很温柔。
商挽琴听了后,怔怔片刻,脸上又有了笑,再忽然叹口气,又接着笑。
“我以前……”她开了口,又停下。
他神情关切起来,但没出声,只安静地瞧着她。她对他笑笑,用一种略带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说:“我以前也有类似的经历,不过,那是一只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