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几天陆续发出的几句话虚悬在那里——
我下周去法国培训,见一面?】
先飞里昂,再去巴黎,你哪天有空?】
我到巴黎了,明天过去找你方便吗?】
……
对面仍未回复。
*
每周二至周日,餐厅营业到晚上十点。这一天是星期天,结束之后要做大清扫。时为照例留到最后,等着外包的清洁工刷完地,他再例行检查,签字锁门。
午夜之前,环卫车经过后巷停靠,他跟学徒和厨工一起把当天的厨余清到外面。司机一直跑这条线路,也算是熟人了,照例降下车窗,递来保温杯。他再装满咖啡还回去,互道谢谢,晚安。
回到后厨,里面还在消毒,热气蒸腾,清洁剂刺鼻的气味伴着高温弥散。他摘下厨帽和发网,扯掉厨巾围裙,一并扔进洗衣篮,又推开后门走出去。
门外是条小路,雨才刚停下不久,空气潮湿而微凉。前一阵罢工,路边垃圾堆积如山,至今隐隐泛着味道,但跟后厨比起来还是显得清新。法餐厨房似乎永远在熬牛骨髓,那种香气浓郁到一定程度,是有些臭的。
他站在黑暗里,将厨师服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低头点了支烟,吸一口,吐出白雾。附近店铺都已经关门,四下安静。不远处传过来碎片似的几个词,声音不高,却还是叫他听见了,因为是汉语。他朝那个方向望过去,街角站着个女人,穿一件黑色大外套,逆着路灯的光,只见剪影,一手好像抱着支酒瓶,另一手拿着电话在耳边听,说完几句,又低头对着屏幕打字。
一看就知道是游客或者刚来没几天的留学生,倒不是因为她讲汉语,而是她居然站在街边刷手机。本地多的是小偷,还得提防着飞车抢夺。
时为本不想管,但就在十来米开外,三个穿扎眼潮牌的北非裔男人正扫街似地并排过来,十几二十岁的样子,一路喧哗说笑着。其中一个看到那女人,吹了声口哨。时为朝那里走过去。那三个人见他们都是亚洲面孔,大约以为他跟女人是一起的,身上又穿着厨师制服,显然就在附近工作,没再靠近。
Ouichef!一个男人说,两指并拢对他做了个致敬的手势,不知是嗑嗨还是喝高了,脚下步子阑珊。另一个突得灵感,rap起来:ouichef,biensurchef,toutdesuitechef……三人发出一阵哄笑,渐渐走远。
女人却丝毫没觉得危险,挂了电话,转头朝那个方向看着,轻轻笑了声。
时为不确定她是不是喝多了,想对她说,半夜别在这儿站着了。
她已回身,对他摆手打招呼,说:“总算等到你了。”
时为原地站定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问:“你别是不认识我了吧?”
时为还真有这样的感觉。他们有多久没见了,他一时算不清,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出现在此时此地,深夜,巴黎,他工作的餐馆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