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得这么做吗?你怎知平王会来?”君玉楚无奈地问。他转开视线,望向远处雾中隐约可见的人马,黯然地闭了闭眼。
“他一定会来的。待会儿楚大哥负责接回你的人即可,其余的,我自有安排。只要……”小树微微迟疑,见君玉楚探究地回视,她才一语双关地说,“……只要楚大哥管好你的人,别出什么变故就好。”
君玉楚的身体微不可察地一震,轻轻地道:“那是自然。”
“出发吧!”小树一步当先,走向远处候着的人群。
望着她渐渐融进浓雾中的背影,君玉楚的眸色深黝,变幻不定,仿佛两汪看不到底的深潭,背负在后的双手交握在一起,指尖隐隐发白,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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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雾渐渐散去,天色仍是阴阴沉沉的,凌乱的马蹄声行过,在深幽的山谷间,更显出几分死寂。
“皇上,就是这儿。你看,那棵苍松下有一块界碑,以东就是南国的疆域。”行至一片起伏的开阔地,闻燕笙指着百十步远的地方说。
君玉楚点了点头,转向身边之人:“小树?”
小树利落地跳下马,负着手细细打量周围的状况,开阔地的四周,一侧是怪石嶙峋的高耸山崖,一侧是深不可测的幽谷,对面和身后则是层层叠叠的茂密丛林。对面之人要想走到这边,唯有通过眼前这片几百步宽的开阔地,除了提示界碑所在的那棵苍松和几处低矮的灌木,还有一些零星散落的滚石,几乎可谓一览无余;人入其间,如两边埋伏弓箭手的话,无疑成了首当其冲的活靶。
“主子……”青玉紧随其后,见此地势,不免担心地开口。小树微微一抬手,青玉噤声,欲言又止地退到一边。
突然,对面山中鼓声雷动,旌旗飘扬,夹杂着隐隐约约、高高低低的哭叫声。
第一阵鼓声停,对面传来了喊声:“其他人退下,平王只要苍烟山庄柳烟树上前说话。”
“苍烟山庄柳烟树在此!平王想要的东西,一半昨日已经送给你以辨真伪,一半仍在我手中。想要的话,放那些无辜百姓过来,我自当亲自将另一半奉送给平王。”清亮的嗓音在山谷间清清朗朗地响起,不轻不重,却奇异地仿佛清淅地传进每个人的耳里。
对面回应:“东西先送过来,我们再放人。”
“先放人!如果不想得到一团玉粉末子,就别讨价还价了。”小树将半块玉佩举过头顶,语气里含着毫无商量余地的坚决,忽尔她低头一笑,又道,“还是想就这样隔得远远的,我们来谈一些平王不足为外人道的家事?”
对面深寂了片刻,然后又传来喊声:“你一个人带着东西站到界碑那儿,我们就放人。”
“你放人,我就过来!有一半人过了界碑,我就走到界碑那儿。”小树不急不缓地道,显得耐心十足。
又是一片沉寂,接着传来另一个声音:“再加一样东西,本王要你身上那把真正的赤牙剑!”
一直立在小树身后,听得一头雾水的君玉楚和闻燕笙闻言一振,两人相觑一眼,更加疑惑地看向小树。
“没问题!”小树毫不犹豫地应道,手向身侧一伸,青玉早已解下背上的包袱,将赤牙剑递到她手中。
瞅到对面黑压压地跑过来的人群,小树抬腿欲走,想想又回头冲君玉楚粲然一笑道:“楚大哥放心,你那把墨牙剑绝对绝对不是赝品。”
“小树!”君玉楚猛地抓住小树的手腕,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
“及时疏散那些百姓,以免平王再有异动。”小树轻声交待,她抽出手,向君玉楚一抱拳,语气甚是认真地道,“小树救回那些沙州百姓,楚大哥也别忘了尽早屡行昨日之约。”一转身,她以闲庭漫步的悠哉气势,慢腾腾地向对面行去。
君玉楚急急地探手,这次只触到一角瓢飞的衣带,轻柔地滑过他的指尖,他喃喃地道:“你真能平安脱身吗?”
“当然!”行到几步远的小树扬了扬手中的赤牙剑,语带调侃地道,“别忘了,我乃是坐不更名立不改姓,玉澍宫妖……女柳烟树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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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一抹紫色的身影静静地立在苍松之下,老老少少、衣衫褴褛的百姓一群群从她身边跌跌撞撞地鱼贯而过。她微咪着眼,眼神却是锐利地盯着前方几丈以外的那个水潭,水潭边的杂草间,长着一大片无名的白色小花,远远望去,格外的显眼。
随着过往的人越来越少,她越过界碑,故意沿着歪歪斜斜地路径向对面走着,慢慢地向水潭靠近。
可以想象,对面几十步远的密林中,有多少弓箭正气势凶凶地对准她,就等着她稍有异动,射她个马蜂窝。或许,连背后也有……
“皇上!”屏息盯着最后一群人越过界碑,向他们奔了过来,闻燕笙喊了一声,声音里已有几分不忍地颤意。
几步远的树丛里,隐匿着几个技艺一流的弓箭手,箭已全部搭在弦上,虚势待发,就等着一声令下,齐齐地射向某一处。而此时的君玉楚,定定地立在他们的前面,望着远处出神。一个须发皆白、身着玄色道袍的老头在他身边苦苦相劝:“皇上,妖孽在,苍国必亡。请皇上为苍国的百姓苍生着想,莫要再迟疑了。”
君玉楚直直地盯着远处那抹紫色的身影,轻喃地道:“天师,安国定邦的柳家女儿是她,祸国殃民的妖孽也是她,这是何道理?她究竟是能护佑我苍国之人,还是亡我苍国之人?”
“这……”天师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珠一转,诡辩道,“她既然没能成为皇上的天命皇后,那就肯定是亡国的妖孽。皇上,宁可错杀一千,不可……”
君玉楚冷眼睇着他,语调森寒地道:“难道天师平时也是这样办事的,可以随意妄顾人命?看来天师也不过如此,并不能窥见真正的国运天机。”
正在这时,闻燕笙突然低呼道:“皇上,快看。”
君玉楚回头,不免惊出一声冷汗,只见小树手中不知何时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娃娃,一个已经越过界碑的妇人大概发现背上的孩子丢失,正疯癫地哭叫着往回跑。小树抱着孩子也转身走了几步,象是想早点将孩子送回到妇人手里,而对面的林中发现她的异动,射出一排密集的羽箭警示,幸好被她几个跃身,抱着孩子躲了开去,那妇人却没有这般幸运,一箭险险地从她右臂擦飞过去,顿时血流如柱,她痛呼一声,跌跪在地……
“趴下别动!”小树搂紧怀里的孩子,对几步外的妇人低声吼喝,回头冲在对面喊道,“平王何必如此着急,我不过是想还她孩子,又不想逃跑!你要再无故动箭,惊着了我,不小心将你要的东西捏成玉粉末子,你可不要怪我。”
“你休要轻举妄动!快将孩子还她,乖乖地走过来,你要敢毁了虎符,本王定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