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看手机,掐了手头这支烟,站起来,双手收在西裤兜里走到落地窗前。广阔黑寂的天幕下,车流密集,猩红尾灯连成一条蜿蜒的曲线,在繁华的瀚阳路上寸步难行。
一整天低气压,不知如何纾解,每次专心投入工作,脑中总会蹦出一个没有面目的假想敌。再去想那女人,更是心烦万分。
又站片刻,他拿着外套离开办公室。
走进地库时,听见老陈口中骂骂咧咧,整个人撅在车门前不知干什么。
郭尉稍微偏头:“怎么了?”
老陈直身:“郭总,车门上让人按了几个烟头印。”开车之人都爱车,这车他比郭尉用的还在意,忍不住气愤低骂:“不知哪个孙子手欠。”
郭尉:“。…。。”
“有深有浅,可能还不是同时按的,郭总,你发现没有?”不是他想推卸责任,这几天都郭尉自己用车,猜想着他或许也察觉到。
郭尉说:“不清楚。”
“那我明天去保安室调个监控。”
郭尉瞧他一眼,没说话,拉开后座的门坐进去。
老陈还站着看那些印子,郭尉等得不耐烦,降下车窗:“要不你好好研究,我先走?”
***
这一晚注定难眠,儿女们都没睡,跪在灵堂轮番守夜。
夜深人静时,苏颖跟着烧了些纸钱,屋中烟雾弥漫空气闷热,她披件衣服,想去阳台上透透气。谁知舅舅还没睡,独自坐在一把旧藤椅上,背影显得孤单落寞。
苏颖犹豫片刻:“舅舅,还没去睡?”
“睡不着。过来坐会儿。”他招呼苏颖,人已经平静了些:“要是你舅妈还在,肯定埋怨我大老远把你折腾回来……”
苏颖抿抿嘴:“您别这么说。”
两人面对窗户并肩坐着,小镇上对烟火管控不严格,有人提前庆祝新年,五彩斑斓的烟花在天空绽放,喜气而热闹。
凡事怕比较,舅舅缓缓说:“别人的年照过,阖家团圆怕是以后没有喽,往后是苦是咸也就自己受着了。”
就像身体里有病灶,你如此这般地疼痛,别人感受不到,因为他们没得过。这种无助滋味苏颖深有体会。而时光流逝,她始终期待伤痛痊愈那一刻。
“是啊。”苏颖说。
“以前嫌她唠叨,不爱听就拎着鸟笼出去躲清静。饭菜做的没滋味摔筷子走人,看个电视也能吵起来。”他像是自言自语:“瞧瞧,人家生气了吧,甩手罢工,不管你了。你那破脾气,谁愿意忍你一辈子?”
苏颖略低着头,安静听着。
“这叫什么?这叫不懂珍惜。”舅舅念叨着:“人都得有个伴儿,没伴儿多孤单啊,这日子也过的没滋没味,没什么奔头儿了。”
苏颖忽地滞了滞,字字都敲在她心上,她手指蹭着外套上的纽扣,半天才喃喃:“是啊,应该珍惜的。”
隔了好一会儿,舅舅又忽然摇着头:“太突然了,昨天晚上还一起坐着看新闻,今天人就不见了,再也见不到……太突然了……”
苏颖不知如何安慰,这时候说什么也未必管用,半晌,她只道:“舅舅,平静接受吧,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舅舅不再回应,木讷而浑浊的眼睛盯着窗外,烟花升起,绽放,他看得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