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康抹了把眼泪,固执道:“我是父皇的女儿,我是兖国公主,皇宫是我的家。一个女儿想回家,找她的爹她的娘哭诉受到的委屈,这都不行吗?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你出嫁了,你的家在驸马府。”赵明玉声音微冷,“你殴打婆母,从夫家私逃出来,朝堂上不会有一个男人站在你这边,为你说话的。你还是会被送回去,除了挨一顿骂,什么都得不到。”
赵福康望着面似皎月的堂兄,浑身止不住发冷。似乎直到此时,她才感受到冬夜的寒冷,发现今夜的风格外的大和萧瑟:“你也不会帮我吗?”
“不会。”赵明玉冷酷道。八清宫是太祖赵匡胤后人,对太宗赵匡义一脉的家事向来是说不上话的。别说他这个没有封号的王爷,就是他的爷爷八贤王都没办法在这种事情上帮一把赵福康。
“但是我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赵明玉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很冷,“你要清楚一件事,你现在的痛苦根源不在李玮,是你父皇对李太后的愧疚与拳拳孝心。你想要和李玮合离,想要皇家和李家撕破脸,这不可能。除非你不是大宋的公主,忘了皇宫曾是你的家,你因你父皇得到的一切都要抛下。这样,连带他赐予你的丈夫就能一并抛弃。”
“你敢吗?你愿意吗?”赵明玉低头,盯着兖国公主的眼睛,冷静地问道。
赵福康浑身冷得颤抖。这一刻,她想起了父皇的慈爱,生母的关切,嫡母的言传身教……最后是自己出嫁后,在驸马府遭受的痛苦。太痛苦了,仅仅四年她已经忍不住,要发疯。难道她还能忍上十年,四十年?不可能!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儿,根本不可能在这样的痛苦下活到四十岁。
最近,皇室爆发出一件大丑闻: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兖国公主殴打婆母,再被驸马殴打,而后于深夜不顾礼仪,跑出驸马府,形似疯癫在街道上一路狂奔。许多游玩夜市的百姓都看见了。
这么些信息汇聚在一起,已然叫人叹为观止,迅速成为汴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只听到这里,大宋朝臣那颗弹劾皇室的心已经在躁动,在蠢蠢欲动。但是关于兖国公主的故事还有一个尾巴——兖国公主丢了,失踪了,人不见了。用两个刚巧路过的目击证人的口供,就是兖国公主被一个白衣男鬼掠走了:“‘嗖’一下,那鬼飞了出来。老朽眼一花,哎呀,连鬼带公主都不见啰。”
事情到这里,才告一段落。朝臣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蹿头顶。公主殴打婆母,又从夫家逃出来,不顾形象地深夜狂奔。这种事,抛开实情不谈,七品芝麻官都能上奏本骂上两句,进而指责皇帝教女无方。但是兖国公主丢了,人被鬼掳走了,情况就不一样了。他们非但不能责怪皇帝,还要为这位可怜的父亲排忧解难。
也有头铁的大臣,一定要就这件事参一本兖国公主和皇帝,甚至跑来开封府撺掇包相爷同自己站在一边。包大人直接唾了一口,骂得十分难听:“臣公是没有女儿吧?哦,原来是有的。真是可怜,还是趁早送人吧。”
兖国公主是被鬼物掳走的,这件案子落到了开封府的头上。开封府全部人马出动,连续三天的紧密排查,完全查不到线索。兖国公主的失踪成了悬案。
兖国公主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兖国公主出嫁后俸禄等同皇太子。现在,这位公主失踪了——其实大家都清楚,兖国公主为鬼怪掳走,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多半已经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圣上一日比一日痛苦、自责和后悔。圣上已经明白是自己当年的固执,导致了女儿如今的结局。
有人上了本子,就当年圣上执意己见,不顾朝臣反对将女儿嫁给表弟这件事,再次上了谏言。
紧跟着有大臣将公主在驸马府,受驸马生母磋磨的事情,无分大小地检举了出来,控诉驸马在这件事上的不作为与纵容,“实与废物无异,万分可恶”。
不管怎么样,总要人来为这桩大祸事负责,为皇帝内心的愧疚与愤怒做一个发泄的口子。驸马李玮母子就很适合,恰如其“份”。
圣上看到后边这一份奏折,大发雷霆,直接摔了奏本,依旧没有立刻惩罚驸马母子,反而是回到后宫,和兖国公主的生母苗贤妃相拥痛哭。由此可见,圣上对生母娘家的宠信有多深。
开封府紧锣密鼓地就地搜查,鸡飞狗跳一概无果后,逐渐放松排查的力度。公主固然可惜,民生更加重要。包大人斟酌后采用外松内紧的方式,继续查找兖国公主的下落。
颜顷一大早接到消息,下值后就能回去休息。连续三天高强度排查,让展宜孝、马爽一众差役暗中叫苦不已。颜顷身体素质比他们好很多,没有感觉。
颜顷回家睡了一觉,起床后吃了饭和茶,然后就在大门口遇见了任静夜。任静夜正领着一个小妇人往隔壁走。
颜顷视线扫过那名小妇人。在看清对方脸上其实覆着一张质地颇劣的易容皮子时,颜顷心头一突,有了不好的设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