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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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七 琴篆(3)
青袂在师父的琴音中长大。听着梅花三弄,听着高山流水,听着阳关三叠,那一翻一翻的曲调,再三重复:你就喝了这杯吧,要知道西出阳关无故人……再无故人!
仿佛是一次生离死别。道旁柳枝在眼底割出血来。
青袂从小听着那调子就像看见一个生着绿眼睛的女子,琴音里送她最亲的人离去,玉指只管拨着七弦,一声一声,雍容而冷静。吾爱,你就去了吧……你就喝了这杯吧。
琴弦在她眼里割出血来,可是割出了血也再没人瞧见的……绿色的血,绿色的眼睛,波澜不动的淡漠的颜色。
这个世上,不会有人相信,你也是会痛的人。
师父漫漫地弹奏着阳关三叠的曲。他的眼睛不像她的,师父的眸子黑如最贵重的柘榴石,赛过暴风雨的子夜。即使在隐姓埋名之后,除了飘拂长须迷风依然是个看不出年纪的男子,他有苍老神色,似经历无尽风霜;眉睫乌浓如画,一头长发漆黑卷曲如丝。你可以说他已知天命,甚至是个百岁人瑞,但若只看他的眼与眉,亦可说迷风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然而青袂守侯在他身旁十几载。他的一声叹息一道目光,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怎么这个男子,他的眼竟和她的浅碧眼珠一样,那么深浓的黑,看去只是荒凉。
像荒城古道上最后一点朝雨,最后一脉碧青柳色。过此之后,什么也没有了。
西出阳关,无故人。
青袂垂下眼睫。那张黑漆蛇腹琴,琴首镶有长方白玉,古玉斑驳透出缕缕血丝。
琴身之上,龙池之位镌刻〃环佩〃二字,凤沼则篆以〃风雷〃方印。它们都静静睡于师父十指下,唱着悲伤的或平淡的歌曲。
青袂一直觉得很奇怪。
环佩是美女身上的妆饰。风雷是九天神明的震怒。环佩叮当,风雷霹雳。
环佩乃世间至柔至美,而风雷则是天下最可怕最无情的东西。
环佩与风雷,为什么,会出现在同一张琴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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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八 赠粮
八 赠粮
陆续有不少人来到客栈。都是逃难来的,天下大乱的年代,已没有一块干净地。熊熊战火烧瞎了人们的眼,万姓生民都变成没头苍蝇,盲目地奔逃,只求苟全残生,谁还顾得上辨认方向。
从一座死城,逃到另一座。
这里开始嘈杂起来。我蜷缩在楼下最阴暗的角落,初来之人总是看不见我。谁会注意一块灰石、半截枯木,那些已经死去的或从来没活过的生命。我侧身冲着墙角,把琴抱在怀里,不分昼夜只是昏睡。
一睡解千愁。
不过我常被吵醒。当那些赖着不走的大兵喝醉了又吵闹起来、或小孩子的哭叫刺入耳底。年轻的父母舐犊情深,再怎样艰难,总得护住孩子。拖儿带女的流民带来死城中最嘹亮的声音,像拂晓鸡啼,一声冲破黑暗。可如今天时乱了,破军就快逼凌紫微,我眼看着那几颗暗红星辰每夜在天空中缓慢移动,贪狼最亮,四面八方放射出触手状光芒,几乎是鲜红色的。像一头碰到什么就吞噬什么的贪婪无厌的巨章鱼,像无边血海。
天时已乱的年头,鸡啼之后,仍然是黑暗。这长夜怕是没有尽头了。
军爷,孩子不懂事……
每当儿啼声搅扰了大兵、令他们怒目而视,孩子的父亲总是这样哀告。男子毫无骨气地动不动就下跪磕头,话里带着哭音。在他身后妻子把孩子紧紧捂在怀里,恨不能藏到地底下去。妇人褴褛衣袖蒙着小嘴,使啼哭声变得沉闷。
孩子不懂事。孩子还不知道什么是战争,什么又是灾难。她只知道她饿,要吃东西。小手小脚拼命蹬着母亲的手,她不明白娘为什么不给饭吃……她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