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一方翡翠砚。
黄庭坚面带微笑,看到苏轼袖子一展跳出一汪青翠欲滴的翡色,他也吓了一跳。等到砚台入手,才发现苏轼递上来的真是一方翡翠砚。
这是一整块翡翠雕成地砚台,翠色浓的像春天地西湖水,让人爱不释手。
宋代有四大名砚,但宝石砚不列名其中。然而,还是有人用大块玉石做砚台的,由于材料的珍贵,这样的玉砚一出,立刻成为名品。翡翠砚较为少见,用这么大块品质上等的翡翠做砚台,黄庭坚也是第一次见到。
这未免太豪奢了吧。
这块翡翠砚形状并不大,属于“掌中砚”地一种。它地体积约有一巴掌大小,磨完墨后,可以握在手里,一边蘸墨一边书写。砚台造型采用的是佛教人物,似乎是“多臂天王”捉鬼地场景,几条伸出的手臂正好可当作笔架搁笔,或者伸手抓握。而恶鬼张开、呼救的大嘴则成了墨池,
掌中砚的墨池多数比较深,所以宝石壁显得特别厚,这个砚台也是如此,现在翠绿的墨池空空荡荡,但如果蓄上一汪墨,翠绿与黑色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张恶鬼的嘴愈显狰狞,整方砚台的景观便愈加生动。
黄庭坚也是喜欢绘画的人,略一端详,他已经发现这副砚台的珍贵,珍贵到他用不起的程度。他连忙推辞:“恩师,这东西太贵重了,学生何德何能,竟享用这样的名砚……恩师还是收回去吧。换一样东西再赐予学生。”
苏轼也被这方砚台的奢华吓了一跳,略一犹豫,想到赵兴地豪奢。他马上释然:“你还是拿着吧,这东西也没你料想的那么罕见,只是一件玩物而已。”
苏轼的答话很平淡,让黄庭坚摸不清深浅。他很奇怪:传说中。苏轼没这么富有啊。听说他们在黄州,穷地要自己种田才能吃上饭,这就是“东坡居士”这个名号的由来。怎么现在苏轼出手如此奢华?
黄庭坚四处查探观礼人的表情,王巩看见了赵兴刚才的小动作,他冲黄庭坚使了个眼色,手指借助衣袖地遮掩,微微指了下赵兴,黄庭坚立刻明白,他略一谦虚。闪电般收起了砚台,老老实实行礼:“长者赐,不敢辞。”
礼毕,众人纷纷上前来祝贺,赵兴趁机摸出了房子,来到了厨房。几名酒店的伙计正在那里忙碌,门口侍立着数位跑堂。赵兴扫了一眼厨房。立刻皱着眉头退了出去,站在门口向里面打量。
厨房里银光闪闪。这是银餐具的光芒。但这些餐具不属于苏轼。
苏轼是个喜欢在家里请客的人,酒家办这事叫“外会”。宋代酒店作风豪爽,主人如果连续几次在家里包席,他们就会扔下一套纯银餐具,在客人家备用。宋人富裕。东京汴梁城内。即使是最小店面的穷馆子,也有数套这样纯银打制、每套价值四五百两银子的餐具。
银餐具虽让厨房添了层浮华气。但在赵兴看来,这餐馆在管理学上实在欠缺,整间厨房乱糟糟的,厨具摆放的毫无头绪,锅碗瓢盆乱堆乱放,令他有点想骂人。然而,沉吟片刻,他想起宋代的厨房并没有上下水,所以,眼前这种程度地卫生状况,已经属于当时少见的干净了。
考虑到屋里还有客人,现在动手收拾跑堂有点不合时宜,赵兴忍住了冲动,他抬手招呼等在一边的管事,询问:“你们是哪家店里的?”
管事很骄傲,在他想来,赵兴一个外地人,穿着打扮典型的不合时尚,能知道什么名酒名菜。他的回答语气骄傲:“小的们是和乐楼地,学士常在我们店里订餐饭,一向很满意……”
赵兴打断对方的话:“和乐楼,小亮现在可还频频大亮了?”
这话一出,那名管事立刻矮了三分,他谄媚地笑着问:“大官人认的我家老爷?”
“小亮的大亮”是个笑话。
和乐楼掌柜董小亮今年才二十出头,两年前他想要接管父亲的班,其父亲戏言:“小亮而已,如何能当大事。”意思是他太年轻,还需要磨练。
董小亮立刻回答:“吾年满二十,已是大亮。”
他父亲大笑之。
这句话随后被人传出,本来只是一个家庭闲话,但接着董小亮为了证明自己已长大成人,特地去妓院留宿,结果,黎明时分他爹摸到了妓院,大呼:“天已大亮,小亮何在?”
一名妓女在旁接嘴:“天虽大亮,小亮未亮,亮不亮,再催催?”
屋里的董小亮不知道外头在吵什么,朦朦胧胧地回了句:“胡说,谁说我没亮,我亮了三回了。”
于是,一院子嫖客笑倒。
妓院习惯在有客人留宿地院落门口点燃灯笼,提醒他人勿搅,久而久之,“亮”便成了“勃起”的代名词。“亮”是开口音,这些对话用现代地普通话说,感觉不出味道,但如果用宋代的汉语连续吟唱,那就清脆当当、妙趣横生了去年,董小亮的老爹迫不过董小亮的催逼,终于把部分产业的运作交给了这位小亮。没想到,这位小亮果然聪明绝顶。他在和乐楼里引进了海鲜概念,居然能从遥远的大海辗转运来新鲜的海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