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晃了晃脑袋,脸上的怒色一闪而逝。第37阶,这级别属于文官最末等级,小的可怜。大概,现代中所谓地“眼屎大的官”,说的就是这等小官,这官衔属于一种散官,只有一个官号而已。
其实,赵兴刚才问话的目的在于验证他地称呼——皇宫里的阉人称宦官,不称太监。相反,太监反而是一种正式的官称,比如军器太监,即是军器监的长官,司天台太监指的是司天监长官。
在宋代,高等宦官可尊称为“大官”,中等宦官可尊称为“阁长”。赵兴刚才用“阁长”称呼对方,对方却坦然接受,这说明他确实是一名太监——长胡子的太监。
身材魁梧,二十来岁,长胡子的太监,赵兴心中已隐隐的猜到对方是中国历史上唯一地十绝太监——童贯。这位童贯身为太监,创造了太监史上的“十个唯一”,而且据说他还是历史上唯一不贪钱,待人很慷慨地太监——因为他贪的是权势。
“阁长,可是姓童名贯”,赵兴笑得很开心,他轻声提醒对方:“刚才两个纸棍里,每棍包有五十枚金币,合计一百枚。”
这一百枚金币给的值。因为童贯现在正是最凄惨的时候,他还缺钱上下打点,现在他肯收,就是一个大收获。
童贯被赵兴的问话吓得一头冷汗,他今年二十四岁,十九岁才净地身,投靠前辈宦官李宪门下作徒弟。这位李宪是神宗朝地著名宦官,在西北边境上担任监军多年,颇有些战功。李宪以军功著称,童贯身材魁梧,恰好甚和李宪心意。
然而,这位童贯因为净身太晚,所以脸上还残留着胡须,因为在太监中被当作异类,李宪也不好多照顾他。
童贯现在也就是个小人物,还是上万太监中最不起眼的那种杂役。这样地人物。连主管太监都不一定叫出他的名字,初次相见,赵兴却一口道出他的名姓。
童贯不知道,他是古今太监群中最为独特的一个,是唯一有胡子的太监。所以被赵兴想到了。望着赵兴友善的微笑,他有点心虚,摸摸怀中的那两捆金币,他嚅嗫地回答:“咱家正是童贯,迪功郎怎么得知在下贱名?”
对童贯的疑问,赵兴笑而不答。他一边拱手相送,一边借着身体的掩护,凑近童贯耳边低声说:“阁长,在下听说阁长喜爱枪棒,故而打算送给阁长一柄好刀……阁长有空,可以去和乐楼找董小亮,提我的名字。”
这句话实际是提醒童贯,如有特殊需要可以向和乐楼的董小亮提出。由他转达赵兴,不,现在应该称呼赵兴为“赵迪功”了。童贯眨巴下眼睛,貌似对方的话还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对方很喜欢结交一些喜欢枪棒的人。自己在太监中是个异类,所以名字被人传入对方耳中。
童贯之所以有这样的领会,是因为赵兴的个头在这时代是位“巨人”。这样的人舞文弄墨,反而让人感觉很别扭,他要是扛起一把大刀,那才让人瞅地顺眼。
送别童贯之后,赵兴返回屋内。程阿珠已经兴奋的将圣旨收起来,打算拿回家共赏。赵兴却不以为然。他的脑海里依然盘旋着那个疑问:“宦官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童贯怎么来到苏轼家?难道这就是宿命的相遇吗?”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沉思片刻。记起还有一位访客,便抬脚向秦观房中走去。
人才走到后厅,便听到厅里那位访客在吟诵诗词:“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吹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赵兴止住了脚步,这诗词他有点熟,似乎隐隐约约有点印象,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他猛然想起:这不就是那首著名的“床下诗”吗!
这人是周邦彦,传说他跟妓女李师师关系暧昧,而李师师的另一个姘头更加赫赫有名,他是大宋朝的皇帝宋徽宗。传说周邦彦有一次正在跟李师师私聊,没想到宋徽宗闯了进来,周邦彦无奈,便躲入李师师床下,就这样苦挨了一夜。那句“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就是他在床下窃听地私聊记录,李师师当时用这句话劝导宋徽宗留宿。
传说,这首词传出去后,宋徽宗咋看咋不对劲,他觉得自己没进行过“第三方通话”,怎么私聊内容流传出去涅,叫来李师师一问,知道那名暧昧男当时正躲在床下,他勃然大怒,便把周邦彦轰出了京城。
而后,李师师前去送行,回来眼泪汪汪,宋徽宗一时心软,又特赦了这名床下男……
这段情节写在《水浒传》里,据说,宋江那厮自认为自己的文学水平赶上并超过了周邦彦,所以他也去钻到李师师床下,并在床下吟诗一首,准备跟周邦彦的床下诗较一较长短……这段情节格外猥琐,所以赵兴记住了。
周邦彦?!来访者居然是周邦彦,可现在哪有宋徽宗?哪有李师师?
见到高俅后,赵兴私下里问过端王的事,这位端王刚刚被封,现在也就是5岁小屁孩一个,以此推算,估计李师师她母亲还没出生。
我又被历史给忽悠了——赵兴感慨着走进会客厅,主座上坐的秦观,旁边是两名相貌相似地男子。三人正凑在一起谈诗词,谈的满脸潮红。
见到赵兴进来,秦观赶紧给他引荐这两人:“离人,你回来了,快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太学生周邦彦、周美成……这位你更该认识认识,他也要参加今年的科举,邦彦的弟弟邦式,字南伯。他俩是你同乡,你该认识一下。”
宋代,钱塘是县,隶属杭州管辖,所以秦观以为俩人原先应该互知……但他们确实互不相识。因为赵兴一去海外数年。杭州庄园都是程族主持。而周邦彦在京城做官,他不可能知道赵兴。而周邦式听说过那座钱塘江边大兴土木的庄园,但并不知道庄主是谁。
按秦观介绍,周邦彦的叔父周,字开祖,嘉八年进士,熙宁间苏轼通判杭州时任钱塘令,多与苏轼唱酬(《东坡集》中有题赠“周长官”的记载)。这次,他是听说秦观即将担任太学博士,所以特来拜访的。
难道周邦彦刚才唱地不是一首床下诗。是他在太学期间所做的一首普通艳词?赵兴带着满腹疑虑,与周邦彦聊了几句。
这厮果然是个骚人,没聊几句立刻发骚:“不知乡党离人兄所治何典?可有大作?”
周邦彦是在问赵兴擅长六经里头地哪部书,有什么诗词大作。
本次考试是一次恩科,也就是新黄登基而特别增加的一次考试。考试内容是从六经中任选两本,根据一段经文发挥出一篇文章来,而后做一篇诗词歌赋。
临近考试了,东京汴梁城的举子越来越多。那群文化人见面,彼此打招呼的话不是“吃了吗”,正是这句话——“所治何典?可有大作?”
没有标点符号,没有段落,那还叫书吗。那是一篇字。以赵兴的知识,他确实把那些六经一本都看不下去,至于诗词歌赋,他只记得几首现代歌。能拿得出手吗。
其实,在宋代,唱几首校园歌曲也不会过于惊世骇俗,但到了北宋末期,当柳永死后。现代歌已经不适合吟唱了。
柳永在世时,他开创地诗歌派别。是将市井俚语写入词中,仅凭流传于世地不多几首俚语词看,这种词几乎就是大白话,而且与现代的校园歌谣差别不大。
柳永生前,宋词还有雅俗之争。柳永开创地“俗词”派别还有人追捧。甚至苏东坡也写过这样的俗词,但柳永死后。宋词地雅俗之争彻底终结,“雅词”派别占了上风,“俗词”受到鄙视,这时,再拿俗词书献丑,只会自取其辱。献丑不如藏拙,赵兴一晃脑袋,朴实的回答:“嘿嘿,我也就认识几个字,说道治学,算不上;诗词吗,七窍通了六窍。”
秦观聪明,他首先品味出来“七窍通了六窍”是什么意思,大笑的说:“七窍通了六窍——能说出这样的妙语来,岂是俗人!”
“就是,离人叔叔贯会装疯卖痴,你们可别被他骗了”,王夫人捧着一盘黄瓤的西瓜从后堂闪了出来,她脸上带着不可抑制的笑容,招呼三个人:“几位叔叔,这是宫里赐下来的贡果,快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