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的人数越来越少,已经无法压制犬戎的投石车。戚玉霜只能亲身挽弓,箭出如雨。但她的心里知道,京城的城墙,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这古老而典重的京城城墙,已经被轰开了外层最为坚固的青石砖层,彻底露出了中间夯实的红土。就算大孟的将士还能顶住,可这四面城墙,又还能顶住多久呢?
直到夜幕降临,犬戎再度鸣金收兵。
戚玉霜静静地站立在城上,几乎都能够猜测到尤班单于此时胜券在握、悠然等待的神色。
京城中已经被疫病所染,若能趁此刻城中虚弱,直接攻入,自然最好。若是依旧攻城不下,那么就保持困城,让这偌大的京师,变成一座死城。
身后忽然传来踏雪的嘶鸣之声,她回过头,看到周显在城下,向她伸出了手:“玉霜,上马吧。”
他牵着踏雪的缰绳,亲自来接戚玉霜下城。
戚玉霜轻轻笑了一下,没有反驳周显,缓步走下城,翻身上马,周显的手臂在她腰间一托,妥帖地为她借了三分力道。
镇国公府的灯在夜色中点起,如同指引归人的方向。
戚玉霜解下甲胄,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风一吹,登时打了个寒战。周显命人把门窗闭严实,不让寒风透进来,自己则把软榻上的迎枕垫在戚玉霜身后,用大氅结结实实地把她裹在里头,道:“你先休息一下。”
他刚想转身,戚玉霜却突然拉住了他的手。
周显愕然回头,看到戚玉霜面色沉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眼下已成死局,大孟朝廷与百姓被困在城中,外有强敌,内有瘟疫,饮水很快就会耗尽。如果依旧这样下去,就算能守住城池,可城内的百姓,也撑不了那么久了。
门外街巷之中,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嚎哭痛泣之声,如同旷野之中呜咽的鬼魂,随着风悠悠飘散于城中,仿佛在呼唤着亲人的名字。
染病的老弱与幼童,恐怕撑不过这一晚了。
镇国公府的后院里,似乎是被府外的哭声影响,也响起了一阵幼童啜泣的声音,细弱得像是小猫一样,似乎在努力捂住自己的哭声,很快就被人强行止住了。
“那是徐家的孩子。”
戚玉霜叹息道。林传慧的两个孩子在镇国公府中,面对府外这样的情况,竟然也知道努力控制自己的哭泣,不影响到大人。
周显忽然道:“这疫病如此迅猛,为何犬戎人却不受其害?”
他的目光深沉,凝视着戚玉霜。戚玉霜道:“这也是我正在思索的问题。”
她轻声道:“可惜,已经等不及了。今天守城,我看到京城的城墙……已经撑不住了。”
脆弱的红土层已经开始暴露,如同将柔软腹部袒露在敌人面前的猎物,随时有彻底崩溃的可能。
“眼下,只有一法,可解京城之困。”
“是什么?”
戚玉霜缓缓抬起双目,对上了周显的目光:“转守为攻,击退犬戎。”
周显双眉微微一簇,戚玉霜在说出这句话后,似乎也知道这句话的荒谬程度,她摇头笑道:“尤班单于果然奸猾,即使他以为我已身死,却仍旧不敢露头,只躲在帐中军后指挥作战。”
“我今日上城,也是为了观察他的所在。尤班单于设置了三个王帐,用以迷惑我军的视线。若是能确定他的方向,我准备……亲手解决他。”
周显的心猛地一跳。
“咚、咚、咚”。
书房门口,突兀地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戚玉霜轻轻咳嗽了一声,道:“请进。”
房门打开,门外是托着两杯热茶的林传慧。但在林传慧身后,却站着一个面容有几分熟悉的青年。
“徐二公子?”
徐世义静静地站在林传慧身后,似乎是将方才戚玉霜的话都听在了耳里。他一向沉默寡言,在众人面前似乎只说过那寥寥的几句话。其他时候都仿佛透明人一般,从不参与任何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