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最信任的人吗,遂钰无声。
他仰头望向窗外,月如玉盘,散发着足以照亮整个黑夜的光。
却唯独在他脚边停留,不肯再向前一步。
朝前,是沐浴月光。
向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晚风吹散烛火,焚烧烛芯的烟气,丝丝缕缕盘旋而上,随着风而消散于整个内室。
轻微的叹息声,在寂静中分外明显,就连天枢从天而降,遂钰都未动弹半下。
信中没有问候,看不出任何感情,遂钰猜不到萧韫究竟写这封信的时候,信中究竟在想什么。
他从未猜透过萧韫。
就好像,他和萧韫的感情永远是个不可言说的笑话。
有时如沐春风,温暖宜人。有时刀枪见血,白刃捅进去,黏连着丝丝缕缕的血拔出来,身体的温度瞬间侵袭锋刃,就好像是触碰到对方皮肉那么真实。
遂钰将信翻来覆去地看,直至天光大亮,晨曦穿透云雾,驱散潮湿与朦胧。
他眼睛通红地抱着玉玺,将装玉玺的盒子拆了个底朝天。
甚至连锁芯的构造也看明白了。
这盒子,根本没有什么禁锢,安装锁芯,不,准确的来说,这是机关。
有重物放压在盒盖之上,哪怕只是轻飘飘的几张纸,这盒子都不会打开。
或许是萧韫吃准了遂钰离京,必定觉得大都的东西晦气,所以才自信地将玉玺藏在最深处。
只待遂钰回鹿广郡后,将其中的东西一一整理干净,展露玉玺面目。
“若我永远封藏此箱,你会如何。”
遂钰轻声对着空气说。
问千里之外的萧韫,也是问自己。
“公子,用早膳吗。”
隔着薄薄的门,越青的声音悠悠传来。
“……”
越青以为遂钰还睡着,便又重复道:“早膳已经做好了,公子要用些再睡吗。”
遂钰放下玉玺,喝了点茶杯中,昨晚的隔夜水。
冰凉下肚,混沌的意识总算是清醒了些,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就放在门口吧,我待会来取。”
赶路这些天,遂钰竟无一日睡好。
改变长久以来的作息,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再怎么发起床气,一整个月份,也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天不亮便起,匆匆忙忙准备早朝的习惯。
顶多是被萧韫叫醒时生气,洗漱好略用些糕点垫肚子的时候,遂钰便不怎么发火了。
将脚底的杂物堆放至桌面,把早膳端进来,遂钰席地而坐,大口将熬至浓稠的粥吃光。
不知怎么的,边吃边掉眼泪,他想用帕子擦,却忽然记起昨日裤腿沾泥,帕子用来擦泥点了,此刻应该在院子里晾着。
眼泪越流越凶,止不住地向碗里掉。
混合着眼泪与软烂的米下肚,遂钰没想到原来眼泪尝在嘴里是咸的,入腹后,溢上心头的却是苦味。
他忽然想到,某次萧韫在早朝发了好大的火,起因是官员层层克扣赈灾银两,导致百姓穷困潦倒,瘟疫横行,死了数万人。
萧韫登基,唯有那次的赈灾是真正发了火的。
萧韫说:“不会有完全两袖清风的官员,人都有私心,在职责之中,为自己行方便是人之常情,也不好真施压臣子,这样会没有人愿意办差。”
从前置之不理,是因克扣后的银子,能正好解百姓的燃眉之急,这都是皇帝召户部计算好的。或者说,原本想要发放民间的银两便是那个数,多出来的是为解决地方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