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中元节。
太后的凤驾来到福报寺时,长平城中的显贵人家早已经侯在那里,乌压压跪倒了一大片。
每年这时候皇室都会到福报寺看法会,今年安国公府出事,太后重病,赵恒进京,皇帝与赵恒当街对峙,太后却做主准许安王带兵入城……接连不断的意外事件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皇家身上,他们都在好奇,今天太后会不会来,皇帝会不会来,两宫相见时,又是什么情形。
太后扶着女官的手款款下轿,向四周环视一遍,微微一笑:“平身吧。”
众人偷偷看过去,都是一怔。据说太后病得很重,一度还失去了清醒的神智,但现在她脸色红润,容光焕发,分明比平时还要精神!
“陛下驾到!”
一声通传后,赵启的御驾匆匆来到山门前,仪仗迅速在两旁排列好,赵启起身下轿,沉着脸看向太后:“母后让朕好赶。”
太后的凤驾出了慈宁宫他才得到消息,急急追过来时,到底还是比她迟了一步,长辈早就到场,晚辈却没迟迟不来,若按那些挑理的人的说法,这就是不孝,太后根本就是有意让他难堪。
太后微微一笑:“哀家不敢惊动皇帝,所以自己先过来了。”
在场的人心里都咯噔一声,这脸色这说话,完全不是从前母慈子孝的情形,难道两宫真的像传说中那样失和了?是因为安王吗?太后支持安王,皇帝却与安王势不两立?
“安王到!”
又一声通传,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安王,他竟然也来了!
那些没有见过安王的人忙伸长了脖子去看,很快,就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骑着一匹黑马,慢慢走近了。
他容貌特别,肤色略深,令人见过之后便不会忘记,他身量极高,体型健硕,即便是骑在马上,也比寻常男子高出不少,而他凛冽的气质、锐利的目光,又让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暗自臣服于他天生的王者风范。
这就是安王?
一些女眷惊讶起来,他跟温雅的皇帝,跟京中那些谈吐风雅的男人都不一样,看起来竟然有些像武夫。想到并州位于边疆,据说民风彪悍,不少人都觉得,这个安王,恐怕真的是个悍勇之人。
赵恒下马后向太后行了一礼后便转过身去,负手看着来时的路,从头到尾并未理会赵启。
赵启脸色越发难看,随行的张遇连忙斥道:“安王殿下,觐见陛下应当跪拜行礼!”
太后微笑摆手道:“罢了,安王又不是外人,不需要这些客套。安王,哀家准你从今往后见君不拜。”
赵恒回身向太后行了一礼,道:“谢过太后。”
赵启怒不可遏。昨夜黄卓回宫时,带去的人已经折了分之一,他这才知道赵恒竟然一直守在安国公府,他盯着他的江山,甚至还盯着他的女人,他还当众对他不敬,是可忍孰不可忍!
远处传来一阵銮铃响声,跟着就见一辆青色的车子出现在山路上,赵恒冷冽的气息突然收敛几分,他急走几步迎到车前,跟在车子旁边步行向山门走来。
在场的人都好奇起来,他如此郑重,车中人肯定是极重要的,是长辈,还是亲朋?
车子在山门前停下,当先跳下了一个侍女,回身正要搀扶车中人时,赵恒却示意侍女退下,自己打起车帘,伸手去扶。
车中人犹豫片刻才伸出手来,是个女子。她的手很美,小巧纤细,修长的手指像洁白的春葱,指甲是浅浅的粉色,手背上还有浅浅的小窝,简直像用最好的玉石雕成,完美无瑕。
是个年轻女子。在场的人都惊讶起来,让安王如此郑重的,是个年轻女子?
赵恒很快握住了那只手,像捧着无价之宝一般,小心翼翼地扶出了车中人。他神色专注,极尽温柔,与先前的冷峻截然相反,那些之前还觉得他可怕的贵女们禁不住一阵恍神,原来他并不可怕,在面对心爱的人时,他的温柔竟然如此动人!
等车中人抬起头,露出绝丽的容颜时,周遭顿时一阵骚动。
是沐桑桑。竟然是她!
父亲即将被处斩,她被皇帝退了亲事,谁都以为她已经从高峰跌到了谷底,再也不可能翻身的时候,她竟然搭上了安王,这个可怖的男人面对她时温柔得让人禁不住嫉妒,为什么她这么好命!
是啊,为什么她这么好命?傅晚在人群中看着沐桑桑,神色复杂。明明自己比她更聪明更懂事,更懂得分寸进退,可那些男人却总是像飞蛾扑火一样围着她转,极少有把她看在眼中的,就连天底下最尊贵的那个男人,她仰望爱慕的那个也不能幸免。凭什么?
赵启恨到了极点,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在无法控制的愤怒中,赵启快步走向赵恒,厉声道:“放开她!”
沐桑桑惊讶地看着他,他失态了,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这样。这让她意外地生出一些怜悯,原来他也并非无所不能。此念一生,她突然意识到,她对赵启,是真正地放下了,她与他,从此后各不相干。
赵恒牵着她继续向前走,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赵启的斥责一般,脸上温柔的神色也完全没有变化,他的无视更加激怒了赵启,赵启彻底失去了理智,紧走几步冲向沐桑桑,口中说道:“你过来!”
下一息,他趔趄着一连退开几步,险些摔倒。他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肯定是赵恒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