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时分,雨势慢慢转小,沐桑桑几次派人去澄心堂打听消息,回来时都说依旧在议事,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三更的梆子敲响时,沐桑桑淹着袖子打了个呵欠,渐渐困倦上来。她斜倚在靠枕上,拉起锦被一直盖到下巴底下,抵挡着秋夜的寒意,漫无目的地想着近来的事。
赵长乐的病,似乎更多是心病,被她今天这一打岔,赵长乐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这点,后面她再闹的时候,难免会想到今日,也许就会收敛一些。
赵恒就只剩下这一个亲妹妹,真要是弹压的狠了,一来伤了骨肉情分,二来也会招来议论,虽然这样时时防备着劳心劳力的,但也只能用这个法子稳住她,免得他政务繁忙之外还得时时为此忧心。
沐桑桑想着心事,顺手拨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去,廊下摆着灯,微黄的灯光映着缓缓落下的雨丝,庭院中隐隐还能看见黑黑的水色,雨小了很多,但还没有停。她放下窗帘,心里一阵忧虑。
当初定都在长平时,就有人担心澄江水患,所以开国以来历任皇帝都极是重视水工,尤其是靠近长平这一段,每年夏秋都要开挖淤泥、疏浚河道、加固堤坝,只是去年夏秋时节国事动荡,竟把这事混过去了,今年原定在八月治理水道,没想到这一场雨竟下了将近一个月,还没来得及开工,就已经十分危急了。
这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呢?再这样下去,只怕他越发要忙得不眠不食了。
又过了一阵子,细细的雨声中突然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虽然极轻微,然而因为太熟悉,所以还是脱出了雨声的背景,被她听了出来。
沐桑桑来不及披衣,早已跳下床,随手从床上拽了一个东西裹在身上,飞快地向外走去。
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摇曳的烛火映出赵恒沉肃的脸,只是在看见她的一刹那,那张脸突然生动起来,眸中唇边,都浮上一抹笑意。
沐桑桑的笑容也上脸颊,她轻快地迎上去,想要投进他的怀里,赵恒握住她的手止住她,低声道:“我身上凉,别冻着你。”
沐桑桑还是笑着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将脸埋在他身前,低声道:“不凉呢。”
赵恒微凉的手掌抚上她披散的长发,语声温柔:“乖,先起来,我淋了雨,身上有些湿,别沾到你了。”
沐桑桑从他怀中直起身来,仰头看着他,轻声道:“给你留了小菜和春卷,还有一锅鸽子肉粥在火上温着,我让她们给你拿去。”
赵恒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微微一笑:“不吃了,在那边用了些点心。”
“那么给你暖壶酒?天冷了,稍微用一点能驱寒。”沐桑桑道。
赵恒低头吻了她一下,道:“平日里不是不让我吃酒吗?”
“你熬了夜,又是湿冷的天气,少吃一点对身体有益处。”
沐桑桑说着就要出去,却被他拽住了,赵恒摇头道:“你不用忙,我回来跟你说一声,马上还得过去澄心堂,事情太多,只怕今晚不能睡了。”
沐桑桑心里咯噔一下,以往再忙,也没有彻夜不眠的情形,看来这汛情确实十分危急,她压抑着心里的担忧,点头道:“我给你取几件厚实的衣服你带上。”
“无妨,我不冷。”赵恒恋恋地又吻了她一下,柔声道,“你早些睡吧,不用等我。”
这夜澄心堂的灯光果然一直亮到了天明,早膳后雨势渐渐转大,赵恒将朝中有过治水经验的臣子全部派往河堤,自己也骑了马,带了两千禁军亲自到澄江堤坝协助视察,鼓舞士气。
向晚时沐桑桑收到消息,有赵恒亲自到场,禁军和民伕士气倍增,竟然冒雨跳进大水里堵成人墙,让水工在下方疏浚水道,又有许多百姓自发送水送食帮忙打下手,所以事半功倍,如今沿岸已经用沙袋石块加高了堤坝,暂时稳住了形势。
沐桑桑有喜有忧,看样子赵恒一时半会儿是不能回城了,不过有他在那里,局势应该很快就能掌控。她忙命人从宫中收集了雨具和替换的衣服送往堤坝上,又命御膳房加急做了烧羊、馒头、粉汤等扛饿暖身的吃食一并送过去,犒劳堤坝上的禁军和民伕。
到第三天时,雨渐渐停住,赵恒还在堤坝上坐镇,沐桑桑却收到消息,玉华大长公主从前几日出城到别业小住后,至今还没有回城,宗正局派人去别业哨探,才发现玉华大长公主根本不在那里,人失踪了。
沐桑桑想起前阵子赵恒提过乌拔拓思有些蠢蠢欲动,本能地觉得不对,立刻打发人往城外去向赵恒汇报,还没收到回信时,沐旬鹤却递了折子,有紧急事务请见。
沐桑桑出来时,沐旬鹤已经在殿中等了多时,一见她就蹙眉道:“殿下,王夫人派人传了一个消息,臣有些拿不定主意,所以求见殿下,请殿下定夺。”
“王夫人,是雪绮的母亲吗?”沐桑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