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签署是在距离国界线三十里处的行营中,梁夙走进来时,乌拔拓思沉着脸说道:“梁侍郎,来签个字而已,犯得着那么兴师动众,带着那么多人吗?”
跟着梁夙来的并不是他那些文职的下属,而是沐乘风精心挑选的一营□□,个个骁勇善战,许多都是先前在战场上搏杀出来功劳的校尉官职,乌拔拓思一见这个阵仗,心里便有些犯疑虑。
梁夙淡淡说道:“这纸文书没有签署之前,两国始终都是对敌,我深入敌后,自然要多加防范。”
乌拔拓思虽然不满,但知道他是个书生,没什么威胁,便冷哼一声,将最终的定稿推过来,道:“那就签吧。”
梁夙点头落座,却不着急签字,只拿着那张纸仔细看了起来,乌拔拓思有些不耐烦,便道:“先前不是看过许多遍了吗?又看什么!”
“这是你们又誊抄过的,我得再看一遍,免得出什么纰漏。”梁夙不慌不忙地,一个字一个字细细看着,突然指着其中一处道,“不对,你们擅自改了字!”
乌拔拓思皱了眉,这文书他看过许多遍,几乎都能背下来,这一稿虽然是新誊抄过的,但与第一稿一个字都没改,梁夙怎么会这么说?
他探身过去看,就见梁夙指着第二条,气愤愤说道:“这里原稿写的是‘割让热里沙、库拉、萨尔汗以南地方’,你们给改成了‘割让热里沙、库拉及萨尔汗以南地方’,这与原稿不一样!”
乌拔拓思一个字一个字看了,再回想一想,便拧了眉冷冷说道:“孤王看不出这中间有什么差别。”
“自然有差别!”梁夙道,“原稿的三个地名以空白隔开,让人一看就明白是热里沙、库拉、萨尔汗三个地方,你们擅自去掉空白加了一个‘及’字,若是到时候你们放赖,偏要说割让的不是三个地方,而是热里沙、库拉及萨尔汗两个地方,那我如何跟我们陛下交代?”
乌拔拓思虽然精通汉文,却也被他绕的晕头转向,想了半日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气恼道:“孤王都是照着原稿誊抄的,一个字也不曾改动过,必然是你们的原稿这么写的!”
“不可能!原稿非但我看过许多遍,连我家陛下也看过,这么简单的错处怎么可能没发现?”梁夙寸步不让,“必然是你们擅自改的!”
两个人争辩了许久,谁也说服不了对方,末后乌拔拓思不耐烦起来,道:“那就照你说的改了!”
“不行,我得找一找原稿,确定一下。”梁夙沉着脸道,“此事关系重大,不能草率,也许我还需要向我家陛下回禀。”
乌拔拓思气得想笑,冷冷道:“你们中原人,屁大点事也要跟皇帝说,不怕把皇帝累死?”
“你们乌剌人随便就能弑父弑君,我们中原人可没有这种风俗,我等行事,一言一行都要依着君上的诏令。”梁夙口舌上一向不吃亏的,立刻给顶了回去。
这分明是嘲讽他杀父篡位,王位来的不正了。乌拔拓思怒极,欲待翻脸不签,想起北边还被鬼方人死咬着不放,国中也是一团乱麻,腰杆子却硬不起来,只得忍着气说道:“好,那你就去取原稿来对!”
半个时辰后原稿终于拿到,梁夙细细一看,却跟乌拔拓思给的一模一样,他蹙了眉,仔细检查一遍,摇头道:“错了,他们拿错了,这个不是原稿,速速再去取来,在军帐的机密文书柜里,让书吏好好找找!”
乌拔拓思火气噌噌乱冒,再也等不及,拂袖道:“你慢慢折腾吧,孤王不奉陪了!”
他怒冲冲地走出去,存了心要跟梁夙为难,眼看着已经近午,连午饭都不让给他,只管自己吃了饭躺在营帐里歇着,那边梁夙倒也硬气,饿着肚子也不开口要吃要喝,只在行帐中等着原稿,只是军士来来回回跑了几次,拿来的始终不是梁夙要找的那稿,看看天都黑了,梁夙等不及,走出行帐道:“我自己去找吧!”
消息传到乌拔拓思耳朵里时,梁夙已经走了,乌拔拓思本能地觉得有些蹊跷,连忙吩咐亲卫说道:“去拦住梁夙!”
话音未落,忽然听见四面八方都传来一阵阵喊杀声,乌拔拓思一个激灵跳起来,顺手抓了长刀,问道:“什么声响?”
跟着就有人高声叫道:“大王不好了,沐乘风把咱们的行帐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