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遇和一琮再次赶到燕山脚下的草堂客栈,已是翌日黄昏。
一琮怕孩子经受不住持续的马背颠簸,中途在马市上买了一辆两驱的马车。他在外头赶车时,安遇带着孩子就可以歇在里面。
也许是前几日夜里受了冻,答答一路上都在发烧,幸亏一琮随身带的有药,不然在人烟稀少的燕山山脉,若发了急症,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安遇用披风将答答裹得严实,小心翼翼递给一琮抱着。兴许是坐了太久,跳下车时双腿一麻,差点栽倒。
“姑娘小心!”
安遇被人从身后扶了一把,转身忙道谢。
扶她的人是位公子,和她年纪相仿,身着鸦青色劲装,瘦高精壮,腰间挂着佩剑,像是个混迹江湖的剑客。只不过,他笑起来脸颊上就出现两个深酒窝,让他那潇洒不羁的游侠之气也多了几分亲近之感。
一琮也对游侠公子道了谢,两个人对视时目光都含着几许探究的意味。
“师兄你看!还是被我抓到了吧!”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从草堂后面的树丛里跑出来一个身着绯色衣裙的姑娘,眉眼生得极为灵动,只是左边脸上有块巴掌大的青灰色胎记。她的怪异模样吸引了周遭许多目光。然而她却浑然不觉,像只欢脱的小狐狸,跑过来把手伸到游侠公子的面前,手掌慢慢张开些,里面有只蛐蛐。
“舟舟,不要乱跑了,瞧你这满头的汗。”游侠公子口上虽是责怪,看那姑娘的眼神中却透着宠溺。
姑娘仰头娇憨一笑,也朝安遇和一琮友好的一笑。
店家刚好只有一桌空着,于是他们就拼桌而坐。闲聊了一会儿,安遇得知这位游侠公子姓凌,临淄人氏,此前一直在玄斗山学艺。那姑娘叫云舟,是个孤儿,自幼被玄斗山的掌门收养,这次是趁凌公子下山游历四方时偷偷跟出来的。
听闻答答发了烧,云舟姑娘从腰带上解下一只五颜六色的袋子,从中倒出一堆瓶瓶罐罐,挑拣了一番,拿起其中一只白瓷葫芦,拔掉塞子放在鼻下嗅了嗅,道:“应该是这个没错了,专治小儿外感寒邪,头疼脑热,一粒见效。这一瓶都送你了!”
凌公子忙阻拦,道:“你别搞错了,害了人家孩子!”
云舟拿起葫芦瓶看了看,又闻了闻,肯定道:“就是这瓶,放心吃,有事你们来找我!”
安遇正要去接,一琮先伸了手,“一粒见效?我看看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
一琮倒了几粒药丸在掌心,趁着火光仔细瞅了瞅,放在鼻下嗅了几嗅,再看那姑娘时神色就有些凝重。
“怎么了?”安遇询问。
一琮把要倒进瓶里,留了一粒出来。
“是好药,比我的药还要好。”一琮又看了眼云舟,得到他的认可,这位姑娘眯缝着眼笑了,比那月牙儿还好看。
凌公子揉了揉她的头,看着一琮喂答答服了药,问道:“看三位的装扮,像是从北面草原来的,听闻那里起了战事,你们来此是为了躲避战祸?”
一琮抖腿哄着迷糊中有些躁动的答答,道:“算是吧,至少为了孩子是这样打算的。”他忽然想起什么事,看向云舟,“不知姑娘有没有平疤祛痕的药?我家遇儿几年前曾染上天花,导致容颜全毁,后来抹了一种草药才慢慢有所好转,只是脸还没有完全恢复,药就没了,也不知那药的配方。”
云舟凑近前看了看安遇的脸,又拉过她的手臂为她把脉,歪头想了一会儿,道:“姐姐不像是得过天花,体内倒是有一种奇怪的毒素,毁容多半是中毒所致。”
闻言,一琮抬眉怔了下。没想到这姑娘的诊断竟和他一样,如此一来,倒证实了他的猜测。
安遇惊呆的摸着自己的脸,不是天花,是中毒!她极力回忆脸毁之前的发生的事。她们被押送至银州时,经过一个因天花泛滥而死了不少人的村庄,她们当中有人也染上了,一个接一个的先后死去,每个人都忧心忡忡。
那晚,她们在狐仙岭露宿,半夜她饿得头晕眼花,借着月色看到一块残破的碑石旁长了一株低矮的灌木,上面结了几个青紫色的野果。她爬过去把果子摘下来,手被枝条上的刺扎出了血,由于实在是太饿了,她摘到果子几口就吞下了肚。那果子酸酸甜甜的,倒不难吃。
第二天她的脸上就长出了几个红点,她起初没有在意,可是很快的,那红点越长越多,越长越大,奇痒难忍,抓破了流出带血脓水。所有人都以为她得了天花,负责押送的军士怕被传染,要把她活埋了,是安家的女眷们拼了命才把她保下来。即使她得了传染性很强的天花,她们也没有抛弃她不管不顾。尤其是母亲和两位嫂嫂,她发烧昏迷不醒时,是她们轮流背着她前行……
思及往事,安遇无声泪流。
云舟忙说:“没事的没事的!关于美容养颜我最有心得了!我有药可以把你的脸医好!保证又嫩又滑像那剥了壳的鸡蛋!”说着,她又把那堆瓶瓶罐罐倒出来,扒拉一通,捡了一只黑色小罐递给安遇。
安遇揭开盖子,看到里面装的是黑油油一坨泥巴,闻之有股子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