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除泛海,便到洞庭波。驾浪沉西日,吞空接曙河。
虞巡竟安在,轩乐讵曾过。唯有君山下,狂风万古多。
岳州,洞庭湖畔,春光大好。悠扬的笛声自湖心亭中传出,姑娘望着那吹笛的人,手中的花不觉已被她一片片揪下,落在水面上,随波荡漾。
一曲终了,姑娘笑道:“几年不见,皇兄倒学了不少技艺。”
魏迎转了转笛子,坐在魏桐对面,一条胳膊搭在栏杆上,眯眼望着远处宽阔的水面,道:“技多不压身,万一兵败了,尚能隐姓埋名沿街卖艺,不至于饿死。”
魏桐无奈道:“你还有心思说笑,也不知南将军那边怎么样了,毕竟敌众我寡,他还身负有伤……”
魏迎的手叩着栏杆,神色轻松,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呀天生就是个做将军的料,治军有方,用兵如神,得此一将,可安枕无忧矣。”
魏桐却依旧愁眉不展,她从洛阳逃出后,几经辗转才与魏迎会合,也见到了在心底思念已久的南颂珩。当他还只是国公府的郡马时,给人的印象虽有些颓废消沉,但无损他的清俊儒雅。可再次见到他,全然变了一个人,那令她着迷的清俊儒雅之风荡然无存,他成了一个铁血冷情的战将,浑身上下透发着令人胆寒的修罗气场。尤其是当他的头痛发作时,更如一头被机关困住的野兽,无谓的挣扎嚎叫直至累及昏睡过去,留下遍体鳞伤。
她心疼万分,却不知如何才能帮他减轻痛苦。他拒绝所有人的关心,甚至讳疾忌医,宁愿自己硬扛过去,醒来又若无其事。她埋怨过魏迎,为何要一场接一场的打仗?为何不让他歇一歇?他太累了!可魏迎却告诉她,打起仗来他还算正常,闲下来他才会头痛。
这不死的顽疾把他折磨得不人不鬼。他的性子越发孤冷,行军打仗的间隙,常一个人在山野间独行,寻找上好的木材,做成木雕。有次下大雨,魏桐实在不放心,叫上南风一起去林中找他,半道上遇到了浑身淋得湿透的他。他抱着胳膊走得飞快,怀里不知揣着什么。魏桐给他伞,他一手接过,另一只手扔护着衣襟。
“表哥,你怀里揣得是什么宝贝?”她取笑道。
“是……没什么,快回去吧。”
说完,他走得更快了,身影迅速消失在雨幕中。南风不知为何突然发了很大的脾气,猛的踹向路边的树。魏桐吓得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魏桐时常帮南颂珩缝补衣裳,亲自下厨做好吃的给他端去,对他嘘寒问暖,关切之至,军中人人皆知公主对南将军的心意,都希望他俩能成,可是身为亲哥的魏迎却不合时宜的泼了一盆冷水。
“你做这些都是徒劳无益,他根本没往心里去。”魏迎告诉她,“他不想成为任何人,只想做她的珩哥哥。”
她……魏迎所说的她,魏桐早就听说过。以前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安遇,如今东齐的长公主姜玉,她还差一点成了她的皇嫂。且不说她的身世有多扑朔迷离,就单她能让南颂珩为她要死要活这一点,魏桐就对她充满了好奇,特别想见一见她,看她到底是如何勾走了南颂珩的魂。
魏桐哪是轻言放弃的人?这姑娘骨子里有一半和她哥哥一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她趁南颂珩喝醉,爬上他的床,想着生米煮成熟饭,他不会不要她。南颂珩确实喝得烂醉,抱着她哭了半宿,絮絮叨叨诉了半宿衷肠,然后就睡着了,完全不省人事……
絮絮叨叨那么久,翻来覆去却总是那几句话。
“遇儿,对不起,我真的好想你。我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想你想得快要发疯了……”
魏桐被他抱得骨头都快碎了,紧贴着他滚烫的胸膛,心却比冰还冷。她挣脱开,满脸通红跳下床,却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羞耻!她以前觉得庆敏虚荣淫荡配不上南颂珩,如今多少有点同情庆敏了。
怀抱一空,他又把枕头当成那个女人抱着,睡得像个孩子。
魏桐泫然一笑,帮他盖好被子出去了,从未提及此事。她不想再自取其辱,她要光明正大的争取到他的心!
“皇兄,你身边有黄莺姐姐,她把你照顾得很好。表哥身边缺一个女人,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凡事不试不争取又怎知行不通?”魏桐道,“我求你下诏赐婚,至于表哥接不接受先不管,我自有法子让他心甘情愿跟我成亲。”
魏迎叹了口气,劝道:“天下男人何其多,为何偏偏非他不可呢?回纥的景默王子人家还巴巴等着你呢,耗时两年斥巨资给你建造了一座式越宫啊妹妹!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建造宫殿的?这诚意还不够吗?”
“从小在宫里长大,什么宫殿我都不稀罕。”魏桐的话让魏迎彻底无语,“这世间最可贵的是人心,男人的心,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魏迎摇头叹道:“女人呐要么太实际要么太不切实际!”
“我宁愿不切实际,至少无愧于心。不像那个女人,皇兄喜欢她,表哥也喜欢她,可她有什么值得你们喜欢的?当初为了攀附皇兄,抛弃了表哥。如今做了东齐的长公主,安享荣华富贵,早把表哥忘到九霄云外去了!”魏桐愤懑道。
“遇儿不是那样的人,当初她根本不想嫁我,是我逼她的。”魏迎正色道。
魏桐“哼”了一声,道:“我这还没说两句呢,你就护上了!她若真不是那种攀龙附凤,贪慕荣华之人,为何不来找表哥?还是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表哥?”
“他们之间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