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一堆一堆的篝火被点燃,乐器被吹响,地牢上面更加喧嚣了。火光从洞口照进来,姑娘们的脸红扑扑的。夜晚的地牢冷得像冰窖,安遇冻得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可那几个姑娘却不停地给自己扇风,说好热,有的甚至拉开了衣襟。
难道是她的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死,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感谢老天,让她完完整整的清清白白的死,她知足了。
地牢洞口的锁被打开,两个突厥士兵合力掀起木栅,下来几个人高声呵斥着赶姑娘们上去。安遇动弹不得,被他们踢了几脚,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突厥兵揪着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的拎了上去,往地上一丢。
火光刺眼,安遇费力的睁开眼,看到周边围了一大圈的突厥人,男女老少,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喝着马奶烈酒,其乐融融。
十几个汉族姑娘抱团站在一起,个个脸色潮红,眼神飘忽,衣衫不整。她们一个接一个的被突厥士兵带去不同的帐篷,哭喊声尖叫声夹杂着淫笑怒骂声此起彼伏。
“这还有一个,看着快死了,也不知能不能干,谁要试试?”
安遇咬紧牙关,用尽全力一点一点往火堆的方向爬。爬过去!爬过去宁愿一把火把自己烧成灰,也不愿被突厥人糟蹋。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倔强往火堆爬的纤弱身影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当看到她颤巍巍拿起一根烧着的木棍,两眼一闭,就把那木棍往背后伸去。
说时迟那时快,火眼看着就要烧着背后的衣服时,不知谁一脚把木棍踢飞了。
安遇睁开眼,喘着粗气回过神来,看到旁边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色的皮靴。她费力的抬起头,这人身量颇高,看不到脸,只看到垂在胸前挂着的一串亮闪闪的金片。
“你胆子不小。”低沉冷漠的声音响起,这人动了动脚,忽然抽出了剑。
安遇望着那直直刺来的剑尖,倒觉得庆幸,被一剑刺死总比活活烧死强。怎料那剑在她脸上划了一下,挑起了她蒙脸的围巾,并未伤到她。
人群爆发出一阵惊骇声!本来还蠢蠢欲动的士兵们都露出嫌恶的表情,女人们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的还捂住了小孩子的眼睛。
安遇低垂着头,听到周围的咒骂,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她这张丑陋无比的脸,人见人嫌。她不怕死,她怕被人像看畸胎怪物一样的围观,因为这会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娘的!从没见过长这么丑的女人!晚上老子要做噩梦了!”
“我刚吃的东西差点没吐出来!”
“拖去喂狼好了,那些狼饿了什么都吃,不会嫌弃她。”
在周围人的笑声中,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佝偻着走上前来说:“死的人还少吗?人都死了谁去干活?留着她也能顶个劳力,求您让她跟着我捡马粪吧!”
挑起安遇围巾的那人把剑插回去,说道:“曾勒婆婆,以后她就跟着你了。”
婆婆高兴的“哎哎”了两声,扶起安遇,帮她把围巾重新蒙在脸上,扶着她离开了人群。
曾勒婆婆孤身住在一顶简陋的小帐篷里,她把面饼掰碎了泡在温热的马奶里喂安遇喝了一碗,叹道:“都是苦命的人啊!别再想着死,来这人世一趟也不容易,以后你跟着老婆子干活,过一天是一天吧。”
安遇爬起来给她磕了好几个响头。
曾勒婆婆扶起她,把她额头上的草灰拍掉,问她叫什么名字。
安遇想了想,不管是安遇还是麻姑,她都不愿再被人提起,一时又想不出叫什么,只得摇摇头。
曾勒婆婆说:“那老婆子给你起一个吧,以后你就叫小忽怎样?”
安遇不知小忽是什么意思,但名字是救命恩人起的,她点点头说:“好,以后我就是小忽。”
从此以后,曾勒婆婆身边就多了个叫小忽的姑娘,她的衣着打扮和突厥女子一样,就是身量瘦小了些,口音也偏柔和。她整日蒙着脸,帮曾勒婆婆背箩筐捡牛粪,帮邻里打扫马厩羊圈,帮部落治疗伤病的牲畜,从不嫌脏嫌累。
慢慢的,部落里的人都接纳了她,小忽,小忽,就这样叫了起来……
很多次,安遇一觉醒来,有种不知何年何月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觉。
她的命真是大啊!落在突厥人手中,竟然都能安然无恙的活着,是不是冥冥中还有人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她,她的命数尚不能终结。
昨日黄昏路过兵营,她看到士兵抬着几个女子的尸体堆放在柴垛上,她不认得她们,但是却认得被压在下面的那身紫色的衣裳。
突厥人把她们抓来就是当的,为了防止她们寻死觅活破坏好事,就在吃食里面下了迷药,不吃就会饿死,吃了被糟蹋时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日复一日,直到她们麻木无感,然后受尽折磨而死。
福祸相依,她丑得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