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九殿下,卫国大将军求见王爷。”
宗政无忧身躯一震,这么快便到了?他放下她的手,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出寒室。
府门外,傅筹一身官袍长身而立,见宗政无忧面色阴郁,未来得及换下的白衣胸前染上一片黑色的血迹,他不禁瞳眸一缩,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充斥着心间。定了定神,面上挂起一向温和的表情,迎上前朝他拱手,语带忧心并感激道:“听闻离王救了本将夫人,本将心中感激不尽,特来道谢。”
宗政无忧立在台阶之上,昂首低眸俯视着他,半眯着眼,那眼光犀利无比,却又带着说不清的冰冷和复杂。这些傅筹都视若不见,他直直望进了宗政无忧埋藏着很深的痛楚的眼底,他心中倏然地一阵抽紧。难道她……?
九皇子操着手,很不客气的语调,道:“我七哥救璃月又不是为了傅将军你,哪用得着傅将军亲自上门道谢?”
朝堂或是私下里,他看傅筹不顺眼,与傅筹针锋相对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傅筹今日没心思与他周旋,只对宗政无忧问道:“可否告知,我夫人……现下情况如何?”他面色平和,似无波澜,但声音中却有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紧张。
宗政无忧薄唇轻抿,心里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九皇子嗤笑道:“你放心,有我七哥在,璃月当然不会有事,只不过……”
傅筹心稍微安了些,问道:“不过什么?”
九皇子斜眼看他,问道:“傅将军,你说……如果今天我七哥没救她,她会怎样?”
傅筹心中一震,一种后怕之感由心而起,不敢想象,如果今日宗政无忧没有赶去或者再晚到片刻,那将会使何种后果?他道:“如果没有离王出手相救,恐怕本将夫人性命堪忧。”
“错!”九皇子走下台阶,绕着傅筹转了一圈,偏头在他耳边重重说道:“不是性命堪忧,是肯定没命!”
傅筹袖中的手颤了一颤,道:“所以本将非常感激离王的搭救之情……”
“打住!”九皇子截断他的话,扬了唇,笑得光华灿烂,道:“我想傅将军你一定是搞错了。我七哥根本没救你的夫人,他救的人是璃月,你的夫人容乐长公主已经沉尸湖底了。所以……从今往后,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容乐长公主,也没有将军夫人,只有璃月,她会成为我七哥的妻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傅将军,您……请回吧。”他说得这般理所当然。
傅筹面上依旧带着温和有礼的笑,眼光却是渐渐冰冷,语声已沉,道:“九殿下此言差矣!不论她是容乐长公主还是璃月,她都是本将的妻子。还请离王指路,本将这就带她回府。”
宗政无忧勾了一边唇角,似笑非笑,挑眉望他,傲声道:“倘若……本王拒绝呢?”
傅筹扬声道:“离王莫要忘了,她不只是本将明媒正娶的夫人,她还是和亲的公主,这两重身份,天下人皆知,是谁也更改不了的事实。”
宗政无忧一甩袖袍,冷笑道:“你以为拿两国关系就能吓到本王了?哼!身份是个什么东西,本王从不放在眼里。”
傅筹笑道:“本将知道离王不在乎这些,但这并不代表容乐也不在乎。想必离王也知道,这一年多来,我与她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过得非常幸福。我想……她也一定不希望有人从中破坏这份平静的幸福吧?”
他当然知道!虽身在千里之外的江南,但所有与她有关之事,宗政无忧无不了如指掌。他曾经想过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一个人悲也好,苦也罢,既然她选择了,那他便罢手。他有他的骄傲!可是今日之事,令他无法袖手旁观。
宗政无忧冷冷地望着傅筹总是温和却又暗藏锋芒的眼睛,心中怒气横炽,声音冷冽无比,道:“本王一直都知道你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不论朝堂或是战场,你都是善于隐忍,攻于心计。这些事,本王不喜多费心思,但是,本王不管你在盘算些什么,你的人今日看她置身险境却隐而不发,致使她险些命丧黄泉,单凭这一点……你就失去了拥有她的资格。”
傅筹心中一震,垂手,掩在衣袖下攥紧,他挺直了腰板,抬头直视着他,反问道:“本将没有资格?那王爷认为谁才有资格?离王你吗?如果你有这个资格,那为何当初……她明明心系于你,却要选择嫁与本将为妻?”
宗政无忧目光一变,被他狠狠刺中痛处,心中苦涩不堪言。他活了二十年,从没有一件事,能令他像此刻这般面对他人的质问,无可辩驳。他伤了她,这是他用了一年的时间,才想明白他究竟伤她在何处?
傅筹见他眸光黯然带痛,温和的眸子闪过一丝快意,又道:“就算本将盘算了什么,也从无伤她之意。本将永远不会像你一样,放任她一个人躲在雨里伤心哭泣,蜷缩在别人的屋檐下慢慢舔舐自己的伤口。”说这些话,痛和快意在他心口翻滚着,并存而生。他不会告诉别人,其实是他即使想伤她的心也伤不到。本就进不了她心里的人,又如何伤得了她的心?
宗政无忧心狠狠一颤,傅筹字字句句如利刃般直指他要害,令他心如刀割,痛不堪忍。
九皇子怒道:“傅筹,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
傅筹温和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却不看九皇子,只紧紧盯住宗政无忧,语声听起来似是十分恳切,又道:“离王应该知道,容乐喜欢平静的日子。一年前的婚礼上,离王已毁了她的声名,令她痛苦不堪,如今再将她强留在王府之中,传出去,别人将会如何议论?她看起来虽然坚强淡定,但没有哪个女子,能做到完全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离王,你心中若还有她,就该多为她想想。让本将……带她回去吧。”
这个夏天,烈日焦灼,晒得尘土发烫,草木欲燃。他的心就这样剖开了,晒在了烈阳之下,还是冷得发抖。“冷炎,带他去寒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