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眼瞧他果然转了靴,梦迢急中生智,冲着他背上吼:“我不要你的银子,你拿回去!”
&esp;&esp;他转背过来,剪着手,还是那淡淡的态度,“借你的,仍旧要还。”
&esp;&esp;梦迢心里恨不能敲他一棍,拖进屋里去!一斜眼,却把那包死沉沉的银子搁在地上,转背往正屋里去,“谁要你借?眼下我家里还有现银子五两,够开销。”
&esp;&esp;五两银子可不够年节开销。董墨知道,她是拉不下脸面,又故意把话说得可怜,引着他回去。
&esp;&esp;他在背后笑笑,顺势拔腿拾起银子包,跟着往屋里进,“五两银子,何够年节开销?纵然你不在乎,难道叫玉莲也跟着年夜饭吃糠咽菜?”
&esp;&esp;她一旋裙,两个就在昏黄的屋里打个照面。黄黄的桐油纸把屋里映得像日落,炭盆里烧的是董墨使人送来的炭,屋里还是空荡荡的摆着几张可怜的凳子,堂屋的墙下供着两个牌位,香灰冷在炉内。
&esp;&esp;但却在董墨的心里热起来,他将银子包顺手丢在那跛着脚的八仙桌上,绕着案朝她走过去,好像旅居多年,终于回了家,“不生气了吧?”
&esp;&esp;梦迢心里打了个抖,骨头也颤了下,没由来地想哭。到底抑住了鼻腔里的酸,一撇脸,“我才没那么大的气性,不知是谁,负气去了,就再不见来。”
&esp;&esp;“这不又来了么?”董墨站在她面前,想将她抱拥,又没抱成。他皓白的牙齿刮着薄的下唇,一下一下地,刮得发青,低头笑了下,瞟她一眼,“不生气了,总是我的不好。”
&esp;&esp;为的桩什么事,其实他们都早不记得了,只记着怄气。怄气梦迢是擅长的,极不擅长的是此刻,心里发着酸发着胀,像是有人对着她干瘪的心脏吹了口气,它跳跃到天上,很欢喜,很快乐。
&esp;&esp;同时又很不安全,很不踏实。
&esp;&esp;作者有话说:
&esp;&esp;董墨:我媳妇,有点任性,又有点嚣张。
&esp;&esp;孟玉:我怎么感觉你说的不是我那个媳妇。
&esp;&esp;董墨:你蛮识相。
&esp;&esp;孟玉:去你丫的!
&esp;&esp;琴心动(九)
&esp;&esp;茅舍疏篱斜横枝,墙外轻聒人间事。仍旧是那些琐碎声音,妇人说笑,孩童嬉闹,夫妻吵架,闹哄哄地催逼着墙内的安静。
&esp;&esp;董墨等了一会,向前迫了一步,“气性这样大?”
&esp;&esp;梦迢想着该回应些什么,却遽然嗅到股糊味,来得刚刚好!她一把推开董墨,着急忙慌奔出门去,“锅糊了!哎呀我蒸的枣儿糕!”
&esp;&esp;门上挂着棉布帘子,坠荡着,她的影一溜烟滑出去。董墨回过神来,望着那帘子发笑。跟到厨房里,果然是糊了锅,枣儿糕蒸得有些发硬,梦迢苦瘪着脸,将碟子端到他眼皮底下,“蒸得这样子,还怎样吃呀!”
&esp;&esp;董墨掐了一块放在嘴里慢嚼着,“勉强还能入口。”
&esp;&esp;“你吃得了啊?”梦迢搁下盘子,有些垂头丧气。
&esp;&esp;“有我的份么?”董墨两手撑在灶台,歪着脸睇她。颤髻的带子垂下来,叫过堂风吹如柳带。
&esp;&esp;梦迢就笑了,一手拨开他,到缸里舀水刷锅,“难道没有你的份,你就没地方吃饭了?”
&esp;&esp;“总不如你这里的合胃口。”
&esp;&esp;梦迢心里有些甜丝丝的,偏要寻衅,“不见得嚜,你家里的厨子连无锡菜都会烧,天南海北,哪样山珍美味做不出来的?”
&esp;&esp;“日日吃也吃烦了。”董墨直起身来,也去舀一瓢水,悬在锅上头,只等梦迢刷完锅倒下去,“山珍海味铺满席,肚子里也就装得进那些,好东西再多,抓在手里的也就那一两样。我不贪心。”
&esp;&esp;他意有所指,梦迢察觉,刷着锅笑,“多抓些在手里,丢了这样,还有那样,总是不亏的。”
&esp;&esp;董墨有些感觉,迫得太近,她便想逃。他适宜地往缸里丢下水瓢,靠在轩窗边的墙上,抱着臂看她忙活,“你还没说,今日的午饭有我的份么?”
&esp;&esp;梦迢装得很不耐烦地挥挥袖,“玉莲到前街上买冬笋去了,炒一样腊肉冬笋,一样烧豆腐,一样馄饨鸡蛋汤,你要吃,就将就吃些吧。”
&esp;&esp;然后握住细竹签扎的锅刷,险些将锅底刷穿。偷么瞄他,他倚在墙下点着头笑,把靴尖散慢地碾在凹凸不平的石砖里,向门口稍稍别着身。
&esp;&esp;院内分明朔风紧,吹到屋里来,却如春风轻,格外温柔地拂动他墨绿的长襟与氅袖,抬眼或颔首,高低起伏的眉宇鼻梁映衬着院中那棵繁密的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