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章州地域不过一日一夜,便已遇上过三波马匪了,若是寻常百姓,在这样的地方必定是寸步难行。
马匪劫了百姓,百姓为了活命又做了匪,恶性循环,处处是盗匪,不见老实庄稼人——纳税人都落草为寇了,州国征不到粮税,只能再加重赋税,恶性循环愈演愈烈,便成了如今这个首尾难顾的局面。
难。
幽无命道:“章岱久久回不了一次章都,他的弟弟章泾便代替他处理州国事务,为了行事方便,章岱将王印交给了章泾。这般过了十余年,外界已只认章泾这个章州王了。”
桑远远道:“这两兄弟感情很好?”
一山容不得二王,都这样了,居然还没打起来。
幽无命嘲讽地笑了笑:“章岱只看得见面前方寸地,哪里有缺漏便往哪里跑,你叫他隔着千里望见章泾的野心?呵。”
桑远远奇道:“既然章泾有野心,为什么不自己称王呢?”
“没必要。章泾已是实际上的章州王,把名头留在章岱傻大个那里,那个傻子便替他在外头奔命,指哪打哪,章泾只管盘在章都,好处都是他的,何乐而不为。只待章岱一死,名声和王位,还不就是章泾的囊中之物。”
桑远远笑了:“外界一定不是这么说的,对吗?”
“嗯,”幽无命道,“那些蠢人,只道这二人兄友弟恭,一文一武,支撑着章州这风雨飘摇的大地。呵,小桑果,要不是怕你担忧,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向我求救的是章岱——他是真的害怕冥魔攻进来。至于章泾,已在数日之前,发了声明与幽州断交,他是想借着这一波涌潮,把章岱的老本都拼光呢。”
桑远远忍不住回头望他。
这双懒懒散散的眼睛,总是把什么事都看得那么透彻。不知他走进燃火天都的时候,是不是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若是从前,他才不会管什么秦州打地洞的事情,也不会对任何人道破章州二王的内幕。在他眼中,这块土地就是一艘很快就会沉下海底的破船,他不在乎它的桅杆是不是早已被虫蛀满了孔洞,也不在乎甲板下面究竟有几处在漏水,更无所谓自己身处的位置是不是会被下一个浪头淹没。
从前的他,什么也不会在意。
但是如今他有了她,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方才的话中之意,便是要管这闲事了。
可是怎么管呢?章州如今这局面,当真是千疮百孔,拆东墙也补不上西墙。
她暗暗思忖着,决定什么也不问,自己来琢磨这件事情——就算他一万个愿意护持她一辈子,她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变成无用的寄生虫。无论是哪一个方面,都得努力成长起来才行。
……
入夜时,幽无命赶到了章州的外长城下。
附近这几个州国的长城守备军早已看熟了幽无命这张脸和这把刀,远远见他过来,城墙之上便响起了阵阵欢呼。
桑远远惊讶不已:“章州的人这么喜欢你么?”
“嗤,”幽无命满脸不屑,“谁要他们喜欢。”
桑远远倚着他,感觉到他的心情其实还不错——他喜欢战场,也喜欢那些和他一样喜欢战场、悍不畏死的士兵,无论他们属于哪一个州国,是否与他敌对。
等到幽无命掠到城下时,士兵们已摆出一副熟稔的样子,高兴地拉开了长城下的铁门,任他像流星一般掠出去。他们都知道,幽州王每次支援,总要先冲进冥魔浪潮中,反复杀它几个来回,让冥魔们用血迎接他这位煞星的到来。
今夜,头顶又是挂了一轮血月。
短命从长城下跃出的霎那,桑远远忍不住回身问道:“但凡出现‘血月’,必定伴随着‘涌潮’吗?”
幽无命一边将重刀切入魔躯,一边笑着回道:“没注意。”
他根本不在意这种细节。
关于血月的种种恐怖传说,到了幽无命这里,通通都是笑话。他不信天命,不畏人言,从来没有什么能让他恐惧退缩。
冥魔扑上来,被轻易切成两截。
幽无命故意没有荡出灵蕴光刃。
他就是要让它们扑到近前,让那些滚烫的血如暴雨一般洒落下来,让自己的手指和掌心细细地享受刀锋斩断魔躯时传回来的美妙触感。
人偶激动得几欲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