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芳庭脸露悲切:官府通报说,今天辰时在印斗山被匪徒埋伏了,他们在一辆马车旁发现了柳大哥和嫂子的尸体。
那他们的儿子呢柳岳风呢?方如晦忙问。
尸首都没找到,很可能是跌到山崖下面了。
听到这里,方子初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方如晦深深叹了口气,唉,这哪里是什么匪徒做的,一定是他派人干的!一向斯文的他直恨得跺脚,可我真是没有办法啊!
赵芳庭试探道:你说的他是
方如晦含恨道:就是柳大哥搜集证据要上京告发的江如海啊!这个狗官定是看到大总统病逝后,国内局面开始混乱,要清洗了对他不利的人了!
赵芳庭讶然:江如海可是现任的湖北督军啊!
方如晦又低声道:恐怕我也命不久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也没有参与到柳翰穷的事里去啊!赵芳庭吓得脸都白了。
在妻女的惊讶之下,方如晦遂将那事道来,江如海曾派人找过我,想要我手中的设计图纸,更是要拉拢我做他的顾问。这几年北平那边财务吃紧,造桥的事只得一拖再拖。他说能给拨款,但我当时就拒绝了。
讲到这里,他两条眉毛竖起来:因为我当然知道他安得是什么好心!这条桥造起来,云南的烟土会更多、更快地运过来,他手底下那些兵行动起来也会更便利。等他狼子野心得到满足,就是平民百姓遭殃之时。我就是死了,也不会给他卖命!
死是万万要不得的,如晦,我们还是逃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赵芳庭道。
唉,你们走吧,我不会走。这不是在当逃兵吗?方如晦犹豫着摇头。
爹不走,我们也不走。方子初在旁用稚嫩的声音坚定说道,要走要留,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不行不行,如果我一走,一期计划就此耽搁,图纸还在我这里。要我怎么好和上面交代!方如晦脚步一顿,似是下了个重要决定,转头对女儿说,你们先回江苏。阿初你一会儿不是要返校吗?明日礼拜一,你便可办退校的手续,和你娘立刻坐船到上海。
你不走的话,我们也不走!要死一起死罢!方子初执拗道。
你要听爹的话,爹在这里是有任务的,走不了。
赵芳庭将书房的门轻轻掩上,旋即掉下一颗泪来,她迅速擦了,默默走至楼下,到天井里去寻家里的佣人林姨。
林姨正坐在木凳上洗衣,一股皂荚的清香直扑到赵芳庭鼻子里,接着她叫了声太太。
赵芳庭问:你在洗什么?
林姨笑道:前两天收拾咱家姑娘的衣箱,发现有些衣服已经不太合姑娘如今的身量了。就把它们都捡了等空下来重新洗洗晾晒,要不该发霉了。说着她看向天井之中晾晒着的一套珠光白衣裙,您看这套衣服,我看姑娘现在穿肯定袖子都得短一截,有点可惜了,短袄是上好的杭绸做的,裙子用的苏州纺纱。再改一改还是能穿的。
赵芳庭随着她看过去,一眼便认出那是她母亲曾给方子初做的衣服,上面的紫蓝色鸢尾花图样是老太太亲自绣上去的。
她不由得忆起三年前的盛夏,他们一家人初来到汉口时,女儿就是穿着这一身衣服。艳阳之下,她一路上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还记得当时下了船,阿初失踪了好一会儿,他们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去找她,直到她抱着三瓶汽水气喘吁吁、满头是汗地出现在他俩面前,说是去给爹娘买冰饮料解暑了。
想到女儿乖巧可爱的模样,赵芳庭暗自下定决心,回头向林姨道,我现在给你把工钱结了吧。
林姨吓得忙把手中衣物放下,太太,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您要辞我?
赵芳庭道,跟你没关系。我们就要离开汉口了。最后想托你帮个忙,能不能让你兄弟代买三张明天到上海的船票?
林姨点点头,一定给您办到。遂又十分失望地说,您家一走,我这个老婆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像你们这样善心的雇主那时家里的伢病了,是您给我拿了两块大洋救了他的命。唉
一声叹息划过天井,被风带走,晾衣绳上的白色衣裙角袂蹁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