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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没看到她手中有签纸,神色有几分疑惑,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从这里拐进去,有木牌标识。”
田知意谢过他,拐进了小路。
路上铺着镂空的石板,她的脚步踩在上面,发出好听的、鼓点般的声音,在墙与墙之间的逼仄空间里回弹,堪比音乐大厅里的混响。
她走了一阵,直到听到人声才放轻了脚步。她听到附近的禅院里传来父亲的声音:
“大师,签文是六郎逢救,是男子之事,为什么六甲对应的是女儿?”
田知意无奈地别过脸。
……看吧,她的父母真的难懂又好懂。
既把所有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又偏要搜肠刮肚地寻觅些好听言辞试图混淆视听。
住持的声音有些苍老,但中气很足:“施主是对签文不解,还是对现状不满?”
父亲沉默片刻,答:“对签文不解。”
田知意撇撇嘴。
……骗人,分明就是不满。
住持也不深究,像模像样地为他解释签文:“六郎逢救乃遇及时雨,一雨值千金,便是仙机‘千金’之由来。”
父亲听懂了。
他没什么疑问,但也不甘心就这样走,就只杵在原地。
住持等了片刻,出声问:“施主可还有不明之事?”
“嗯……”父亲犹犹豫豫地将问题问出了口,“大师,虽然说孩子为天赐,但我可不可……也不是说要杀生,毕竟佛门净地,不该说那些词……”
他终究要脸面,无法将“堕胎”一词理直气壮地说出口,以至于越说越语无伦次。
田知意跟着竖起了耳朵。
她知道住持肯定不会劝人堕胎,但也不能打诳语,更不会想激怒施主。
……那他要怎么劝父亲呢?
许是意识到这是个难题,住持的沉默时间也延长了些许。但他也没有停顿太久,不久便开口问:“亲子结缘乃是因果,施主想断因果老衲虽不主张,但也不至强行反对。”
父亲稍稍松了口气:“也就是说,这是可以的……会影响我妻子再怀孕吗?”
“那非签文所及,无法回答。”住持顿了顿,“但无论这婴孩是男是女,皆是施主之及时雨,施主要了断吗?”
“及时雨?”
田知意暗暗吃惊,父亲则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施主还是未明白。所谓‘千金’是从‘及时雨’一说而来,若是舍了‘千金’,‘及时雨’自然一并被舍了。”
“及时雨……”父亲喃喃着,似乎刚理解过来“难中有救”的意思,“大师的意思是……我会有难了?”
“人生苦乐无常,总有波折起伏。况且尚未到瓜熟蒂落时,一切皆有变数。”
“一切尚有变数……大师,我……懂了。”
听到父亲艰难地开口,田知意知道这场对话到了尽头。
不知父亲心中所理解的“变数”是指有难,还是孩子的性别可能为男。
但不论如何,住持终究用自己的方式保下了这个孩子。
田知意转身躲回了小路,她不想父亲一出来就看到她,免得被父亲起疑她是否一直再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