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熠并没有沉默的太久,就在身后人群的躁动将起未起时,他向我伸出右手:“皇后有礼。”
我的笑在嘴角漾开来,知道景熠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发作,那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帝王,当然懂得此时木已成舟,给我难堪,就是给皇家和容成家难堪,无论哪一边的脸面,都远远高过他心里那点愤怒。
把手交到他手里,我随着他一同走上乾阳宫大殿前三段总共二十七阶的宽大玉石台阶,至顶端回转身子,随着礼官高喊,整个广场一片起伏,山呼传来:“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这一刻,尽管知道不合礼,我还是歪头看了他,依旧是那个我最爱的侧面,阳光下倾世耀眼的完美轮廓,微抿的如刻薄唇和长睫下淡淡的影,全是我迷恋了十年的风景,此时我站在他身边,与他并排站在天下的顶端,在万民仰望的中央,然而我的眼里,依旧只有他一个。
百官朝拜之后,礼官引着我们至西侧的奉先殿祭祖,念了长长的一串祭文,紧跟着无数叩拜,接下来两人重登礼舆,入后宫转至坤仪宫行拜天地大礼。
大礼毕,合卺宴开,相视而坐,互斟对饮,以证合两姓之好,互敬互爱,举案齐眉。
至礼成,礼官将景熠领去换下礼服,我则在坤仪宫的寝宫内由着几位执礼嬷嬷褪尽衣衫,最后只罩了一件素绫薄衫,立在大红镶金的影壁边等景熠回来。
几个
时辰的典礼下来,景熠再没有表现出任何迟疑和不悦,每一个步骤都顺应自然,动作礼数不差分毫,但我知道他生气了,因为无论是在礼舆上独处的时候还是方才的面面相对,他的眼神都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片刻,更别提只字片语。
门声响动,景熠着一身并不合礼数的白色常服进门,仿佛已经耗尽了最后的耐心,眼睛只在我身上扫了一眼就越过去,面色阴沉着也不说话,礼官宫人们见状全都忙着跪安出去,门轻轻关上的声音给了他抛开我大步走开的信号,也给了我进退两难的特赦——原本我是该跪迎圣驾的,但我怀疑一旦跪在这,这一晚上极有可能没人开口叫我起来。
侧耳倾听,待确定了这寝宫里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时,我讷讷的凑到他身后,张张嘴,忽然不知道该叫他什么,挣扎一下才出声:“皇上。”
没有回应,他背对着我不说话的样子像极了半年前在王府水榭的模样,但这一回我却已经听到了他气息的变化,于是小心收敛了自己的,不敢再去惹他,反正现在气急败坏的是他,我有得是耐心耗下去。
许久,传来了他潜流暗涌的声音:“容成锦?”
我愣一下,低声道:“是容成锦言,唐桀和阑珊叫我言言,你知道的。”
十三岁那年第一天跟在他身边的时候,我曾很认真的告诉他我的名字:“景熠,我是锦言,你可以叫
我言言。”
我记得他只是扯动一边嘴角表示听到了,少顷挑动眉梢:“谨言慎行?”
我刚要说不是,就听见他紧跟了一句:“不错。”
于是当年的我只是笑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吸一口气,我绕到他面前仰起头:“景熠,我是锦言,锦言妙语,不是谨言慎行。”
他盯着我,目光转浓,少顷淡哼一声:“很好,潜伏得够深,这么多年,就为了这一天,你们容成家的谋算到底了得!”
一切表情顿时凝结,我忽然就有点按捺不住的颤抖,就知道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劣势,前一刻还在自诩冷静淡定,他不过一句话就能把我刺透,变成彻头彻尾的寒凉。
“你——”我咬咬唇,不敢相信他这么轻易的就把我十年付出看做一个阴谋,“明知道不是!”
他却果断的将眼睛别了开去,话中的冰冷一丝不减:“是与不是,朕自己看得清楚,不劳皇后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