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庆官裹着厚厚的棉衣,甚是无聊的坐在椅上发呆,看到雪影来了,忙跑过去口齿不清的叫道:“雪影姐姐,斗鸡,带庆官看斗鸡,好不好……”
东都的王公贵族极喜斗鸡,连带了四岁的孩童都对斗鸡上了瘾。
雪影笑道:“斗鸡有什么好瞧?冬日里没精打采的,真正有意思的,是咱们府里的鹤!”
小庆官眨眨眼,口齿不清:“……鸽?”
“是鹤,翅膀展开比鸡大多了,羽毛很美也很光滑。”雪影笑道:“你小婶呀,正在园子里喂鹤呢,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庆官立刻嚷着要雪影抱:“鹤,鹤,我要去看鹤……”
一轮暖阳下,谢家的仙鹤优雅立在蜿蜒的溪边碎石上,姿态舒展,纤细的脖颈挺立。
这些鹤,是因了靖宁帝喜画鹤,谢璧之父谢广道特意用心养的,甚至为养鹤,凿了溪流,布了山石。
也因了这鹤,谢家投其所好,地位扶摇直上,谢璧之父在世时,对这些鹤甚是用心,唯恐出了半丝差错,可到了谢璧,却一应从简,靖宁帝也渐渐不愿来此地,鹤所彻底冷寂了下来,那些鹤却仍悠游自得,在冬日暖阳下优雅的梳理翅羽。
江晚月是谢家唯一定了日子来喂鹤观鹤的人。
在每一次白鹤飞起时,江晚月都会回忆起和谢璧初见的那一夜。
月光交接,群鹤翩飞。
她想靠近和谢璧有关的一切。
可只要和他有关事物,都被人环绕着,轮不得她靠近。
唯有这鹤所,清净寂寥,可以承载她无声无息的一腔恋慕。
江晚月从身侧的桶里夹出一寸大的小鱼,站在岸边扔到仙鹤所在的溪流中。
伫立在太湖石上的鹤轻鸣一声,缓缓展翅,用尖而弯的喙叼住小鱼。
江晚月轻轻翘起唇角,此时,身后却响起一声孩子的喊声:“婶婶,鸽,鸽……”
江晚月回头,就瞧见庆官眨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满是好奇的望着池子中的鹤。
江晚月轻咳一声,笑着解释:“庆官来了,这不是鸽,是鹤。”
她蹲下身,耐心的教庆官发音,没曾想庆官却挣脱开她道:“你给我捉一只出来,我要玩,要玩……”
江晚月唇色苍白,勉强笑着安抚他道:“庆官听话,小鹤也像庆官一样,正在长高高呢,庆官若是玩了,小鹤就不容易长大了……”
庆官甩着手,打断江晚月:“我就要玩,我就要玩,这么多只鹤,我玩一只嘛,玩一只嘛……”
一只稚嫩的小鹤轻轻扇动翅膀,颤巍巍的停在了靠近二人的溪石上。
庆官眼眸登时亮起,看向在几个溪石上笨拙学飞的小鹤道:“就要这只……”
不待江晚月回过神,庆官已提着衣襟,连蹦带跑到了溪石上,小小的身子伏低,作势去扑小鹤。
江晚月脸色愈发苍白,对庆官道:“溪石上危险,你快上来。”
庆官满眼都盯着不远处的小鹤,如何能听江晚月的?
江晚月望着冬日清冽溪水,苍白的唇轻轻颤抖,她咬咬唇,颤抖着提起裙边,走到溪石上,伸手想要去拉前头的庆官,谁知庆官一惊,身子登时往后仰,扑通一声落在溪中。
恰逢此时,刚下朝的谢璧由雪影一路陪同来到了鹤所。
谢璧初听时还有些讶然:“夫人怎会去喂鹤?”
“夫人也知晓老爷在时,咱们谢家的风光,当然是想着谢家能再塑荣光。”雪影笑道:“夫人可珍惜那些鹤了,谁人都不得靠近呢,想是要专门留给陛下观赏吧。”
谢璧不由得皱皱眉。
他甚厌邀宠献媚之人,父亲所做之事,他不好议论,可如今谢家既是他做家主,便该走竭诚为民的正途,若以鹤邀宠,那和以鹤献舞,建宫建园博陛下欢心的宦官有何区别?
他的妻,生在那等明净之地,无暇明眸不染世俗,为何偏偏要走献媚之徒的路子?
谢璧自己都未曾发觉,心底竟生出被辜负的薄薄怒意,他一路大步赶到鹤所,刚好瞧见江晚月在溪石上颤巍巍伸手,庆官就在无人看管的鹤园落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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