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知政事找了半晌,没看见半只茶杯,只得接了萧朔倒的一碗茶,抿过两口,叹一声搁在了桌边。
云琅仁至义尽,不再多管,向背后拢着的手臂靠了靠,又瞄了一眼萧小王爷。
多说多错,今日怕是来戳小王爷心的。
云琅咳了下,握住萧朔的手,挨个手指慢慢捏遍,在他手心慢慢写着个鬼字。
萧朔垂眸,将他那只手拢在掌心,温声道:求之不得。
云琅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他都可以不知道。少将军将这一片心留给他,他珍之重之,不受无益之事纠缠烦搅。
不化清风,不慕明月。
云琅愿意化作冤魂,那也很好。
做个厉鬼朝夕相伴,少将军想吓唬谁,便一起将脑袋藏了,扯出舌头浑身是血地倒挂在人家的门口。
大理寺之事,我意已决。
萧朔握着云琅微凉的手,看向参知政事:我二人临走前,会将大理寺明暗枝蔓铲除干净,至于后来人,劳大人师徒费心。
参知政事看着他,眼底一瞬复杂,没有立时应声。
襄王兵败当晚,大理寺卿便已被侍卫司暗兵营处置干净,再掀不起风浪。
可这些年来,大理寺仗着皇上纵容,官员吏衙盘根错节,与朝中勾连无数,人人徇私个个舞弊,亟待处置的又岂止一个替襄王卖命多年的大理寺卿。
琰王如今有力挽狂澜、平叛定国的大功,在朝中没有亲故,不受掣肘。要剿净乌烟瘴气连根烂透的大理寺,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只是雷霆手段,两面皆是透血利刃。
要剿除大理寺枝蔓勾连,大半个朝堂都要动荡,树敌无数。
参知政事握了茶碗,看向萧朔:今日一问,你果真无意――
无意。萧朔道,整肃朝堂,清明社稷,我会做完再去卖酒。
参知政事已经听了一遍云琅的宏愿,眼看如今琰王竟也能将这些东西坦然混在一起说,一阵头疼,按了按额角:罢了。
变法定规,裁撤冗政,云琅与商恪说得已很清楚。
倘若能叫朝堂秩序完备、律法周全,由上至下自会运转,治不听君,民不从官,处处依法而行,不需代代明君。
老夫原本只想换个干净些的朝堂,没有结党营私、乌烟瘴气。
参知政事苦笑:你们两个弄出来了多大个差事。
是难些,为后世计,相爷与商兄只管放手施为。
云琅笑了笑:山河社稷,我们两个来镇。
参知政事心底一震,迎上云琅眼底朗净明彻,终归无话。
当年与先帝君臣对饮,席间酒酣处,蔡补之拍案眉飞,兴致勃勃说起自己的两个学生。
可定家国,可镇河山。
参知政事压下无数念头,起身一礼,扯着学生与送上门的开封尹匆匆出门,离了酒楼,一路备车回了相府。
云琅送人出门,呼了口气,扯扯嘴角,心力松下来。
今日事大,他始终凝神应对,此时一口气松了,才察觉到体内压不住泛上来的倦意。
腕间骨节仍隐隐酸疼,却已比起初好了太多,不必再费心强忍。
云琅叮叮当当晃了晃铁链,总算有了闲暇,同萧朔翻旧账:琰王妃?
萧朔一顿,伸手去解他腕间铁铐。
云琅扬起两只手,不叫他打岔:玉牒是怎么回事,辈分怎么差出来的?
先帝那时唬我,说我是先皇后养子,竟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云琅想起当时情形,便觉来气:朔方军营校往上的将领,都知道你是我大侄子!如今平白降了一辈,回去怎么分说
先帝说。
萧朔听这几个字便头痛,握住云琅手臂,引着他放下来:你我心中都清明,不会叫这件事困死,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