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打仗,一个人逃命,一个人咬碎了牙和血吞裹紧伤口跌跌撞撞挣命,撑一撑就过去了,都没那么难熬。
云琅躲着追兵也躲了萧朔这些年,遇上件开心的、能笑破肚子的事,第一桩反应,竟还是笑得边跺脚抹泪边回头,伸手去扯萧小王爷的袖子。
我回头,没摸见你的袖子。
云琅轻声:忽然想见你,想得要命,想得一刻也再站不住。
萧朔胸口狠狠一扯,热意沸顶,将云琅死死揽住。
屋后有个山洞,往深走,里面有处地热涌泉。
云琅在他颈间贴了帖:不大,没你府上那个舒服,胜在顶上有条裂隙,可透进来些夜色。
云琅还想说些话,听着萧朔胸口传来的有力心跳,却忽然不想说了,只笑一笑:去泡泡,解解乏。
萧朔俯身,将云琅抱起来。
云琅的甲是轻甲,却也有些分量。他不由一愣,堪堪扶住萧朔肩膀:做什么?我如今又没伤没病
你累了。
萧朔吻了吻他润着湿气的眉睫:歇一歇。
云琅话头稍顿,抬头望了萧小王爷一阵,明润眼底慢慢熨过些暖热,指了个方向,阖眼埋在萧朔肩头。
秦岭地势险峻,南北分明,南侧显然比北坡暖和得多。
幽深莽林里,回响着空谷间清脆的鸟啼虫鸣。
地热涌泉藏在山洞深处,萧朔将云琅抱进去,放在一处平坦些的石台上,稳稳揽着,替他解甲。
几日前,城隍庙那一场仗,追击的暗兵营与值守禁军撞在一处,越厮杀心越寒。
值守的禁军原属侍卫司骑军,追袭的是出身侍卫司的暗兵营。禁军顾念昔日同袍之情,处处留手,却险些被暗兵营寻了空子,吃了大亏。
萧朔带人赶到时,侍卫司的骑兵校官腿上受了伤,瞪着暗兵营的狼头刀,目眦欲裂,嘶声喝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昔日同袍,偏偏轻易就能倒戈相向。
为什么原本的袍泽挚友,因为一道皇命,一桩世事,就能决裂至此。
为什么明明要去为国死战,却还来不及朝敌人挥刀,背后已经捅来了泛着寒气的狠毒刀尖。
萧朔将云琅肩甲卸开,搁在一旁,低头去解他背后束甲丝绦。
两人这几天都放开了跑马,未曾留下什么余力。云琅此刻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有些打晃,靠着他胸肩慢慢向下滑。
萧朔吻着云琅的眉梢眼尾,手上利落,替他解了铠甲:先别睡。
云琅咳了咳,含混道:没想睡前些天城隍庙那场仗,你知道皇上也来了吗?
萧朔低声:知道。
云琅微讶,抬头看他:知道?
若暗兵营赢了,皇上当即就会出来,恩赦禁军擅动之罪,再将你我治罪下狱。
萧朔点了点头:可惜暗兵营已成强弩之末,再不复昔日威风他已彻底慌了。
云琅失笑:换我我也慌。跑了一个襄王,如今你我竟也这么光明正大的跑了。他坐在那个皇位上,只怕日日一睁眼睛,头顶便悬着两把剑,不一定哪把要掉下来。
既已悬着,不在乎再多悬几日。
萧朔眸底一瞬深冷,阖眼敛了:你若不出来,我本想兵围城隍庙,与他签下盟书血誓。他若不伤你,安安生生容纳变法,我便留他一命。
云琅当初跑到城郊,的确曾在城隍庙被逼着立了个血誓,可也万万想不到小王爷锱铢必较至此,一阵头疼:倒也不必记仇到这个地步
为何不必?
萧朔道:欠你的,本就都该讨回来。
云琅不由失笑:照这么说,你欠我的,我莫非也该讨回来?
萧朔抬眸,望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