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看向胡先生,点了下头,走过来。
昔日端王帐下练兵谋划的轻车都尉,白源是军师将军,不领兵征战,朔方军中的大多数调动军令,却都从他手下出来。
如今已离了军中这些年,他仍能从一句话里便能探知出庞家立场,敏锐半分不减当年。
有太多人,身份变了,处境变了,甚至连名字都已不是自己的,都还死守着自己该守的那一份职分。
云琅接过萧朔递过来、晾得微温的参汤,仰头一口饮尽。
他不抬头,单手将空碗朝萧朔递过去,自两人随身包袱里拣出北疆的地形军图,在桌上铺开。
襄王蛰伏应城,与金人里应外合。
萧朔拿过那一罐热着的参汤,替云琅续了半碗,搁回炉火上:此前不动,是在等庞家入云州。
强敌来犯,朔方军不会坐视,注定出城迎战。
云琅一点头,将参汤晃凉了些,喝了一口:一旦出城,云州城又落入庞家掌控,便断了朔方军后路,将大军撂在无险可守的平原上。
金人蛰伏不动,正是怕大兵压境,朔方军警惕不肯轻出。
云琅在军图上敲了几处:朔方军若被封在城外,无路可退,只能原地据守。死死拖上几日,待军力彻底疲惫,这几处的金兵趁机汇拢围剿又是当年的金沙滩。
如此行径,已是赤裸裸的卖国大罪,以老庞甘的老奸巨猾,定然宁死也不肯戴在头上。
故而虽有庞家人过来接手云州,但最多也只会肯做到封闭城门,断朔方军后路,不会与襄王和金人主动联络。
胡先生已彻底想透:各方心照不宣,金兵见人到了云州城,自然兴兵来犯。
所以先生这一场乌龙,闹得实在太是时候。
云琅点了下头,几口喝净参汤,笑道:朔方军强弩营那一场阵仗摆出来,各方势力都以为庞家人定然是到了,再等一等,说不定还有太守府的人
话音未落,门外已传来蹬蹬跑动声。
茶博士轻喘着停在门口,他仍畏惧云琅与萧朔两人,视线犹疑一瞬,低声同胡先生道:掌柜的,太守府来人说有贵客宿在了我们不归楼。
知道了。
胡先生静了一刻,颔首道:去回话,就说我即刻下去。
茶博士连点了头,又飞快跑下去。
胡先生合上门,有些哑然:少将军料事如神。
先生猜到得不比我晚。
云琅笑道:不然也不会抢了小白岭好不容易采来的山参,特地赶来给我熬参汤了。
胡先生叫他戳破,咳了一声,压下脸上隐隐尴尬:此事
此事当明算账,这参很好,的确值十两银子。
云琅道:我既喝了,便不会赖他的账。
云琅那个包袱里装的东西多,顺手捞过萧小王爷的包袱,熟门熟路摸出锭银子,搁在桌上:还请先生替我转交。
好。
胡先生静了一刻,衡量过云琅此时气色,终于松下口气:此事因我而起,我会处置妥当,少将军放心。
胡先生握了那锭银子,慢慢攥紧,低声道:城中还有许多可暂避风头的地方,不止我这一处不归楼。稍后会有人送少将军与殿下由暗道出去,时局之争不在这一时,务必忍住
天赐良机。
云琅好奇:为何要躲?
胡先生一怔。
他细看了看云琅,见云琅不似玩笑,慢慢蹙了眉:如何能不躲?如今各方都以为庞家人到了只代太守这一处,少将军要如何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