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药农道:朔方军为了我们打生打死,这些年还在这儿爬冰卧雪的苦熬。我们倒好,拍拍手全扔下了,自己回害了英雄的地方去享福?这日子过得再好,能过下去?
小将军那日只身进山,是同我们诀别的,我们看得出。
年长药农放下烟袋,看向白源:朔方军苦,我们知道。人人都是有爹娘生养、有妻儿牵挂的,我们不想你们为了夺朔州城再死人你今日若不拿那雪弓,我们还不会出来。
不打了,听我们一句,不打了。
年长药农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来,哑声道:我们的日子能过,我们不回家了,山里过日子也好得很朔方军不能再死下去了。
我们今日就是见了雪弓,想来好好祭拜云小将军。
中年药农压下眼底血色,也将神色极力平静下来,笑了笑:那是我们见过最英雄的少年人,我们第一次见汴梁来的少年人,原来就是他那个样子我们看到他就会想,那个京城定然也很好。
京城很好,中原其实也很好。能养出这样好的儿郎,那该是个好地方。
中年药农看着白岭,慢慢道:它只是暂时生病了,会有人替它治病,让它好起来。
等好起来了,想我们的儿郎也能去看一看。
一旁的药农咧开嘴,笑了笑:小孩子心浅,记得没我们这么深,不会拿一个已经不是中原疆土的地方当家
白源摇摇头:谁说朔州城已不是中原疆土?
药农们一怔,齐齐抬头。
白岭。白源侧过头,朔方军图,北疆疆域几何?
二十一!
小白岭站得笔挺,大声道:走蓟檀幽顺涿遍,见儒妫武新慰寰,雁门关东去是平型关,过紫荆倒马压幽燕,西面有宁武偏头站,连三关抵到黄河边。应寰掎角定云中,朔州封疆勒马前,陈家谷埋了英雄冢,碧血染透金沙滩,飞狐口战死了七千将,英魂不灭映月守关山
清脆的童声逐字逐句地念着,几个药农坐在帐中,喘息渐渐激烈。
原本来时早商量好的、被咬碎了生生吞下去的国仇家恨,叫童谣生生撕开胸口,压都压不住地冲出来。
英魂不灭。
白源半蹲下来,缓声道:白岭,告诉伯伯们,这歌谣是谁教你的。
是云少将军。
白岭仍生着他的气,此时却也知道不是置气的时候,用力抿了下嘴:昨日他叫我去,教我背了这个
少年说着话,营中几个药农却忽而抬头,眼中迸出难以置信的亮芒。
昨日?年长药农忍不住起身,他还活着他回来了?朔方军摆宴席,不是宴请京里来的大官,宴的是他?
年长药农的手几乎有些抖,握了握烟杆,低声道: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他和先王的孩子一起回来了。
白源笑了笑,温声道:他们两个在替那个本该很好的地方治病,只有收复了朔州城,才能放心下狠手,将患处剜掉除净。
朔州城必须拿回来。
白源站起来,俯身作揖:还请诸位
请什么请?
中年药农死死攥住他的手,目光灼亮得吓人:要夺朔方城,我们做排头兵!
中年药农等不住,扯着他,转身便向外走:快快,让我们去见见
他的话头忽然顿住,视线定定凝在帐口,嘴唇哆嗦了下,没说出话。
云琅披了月色立在帐口,眼里笑意清朗。
银甲横刀,拱手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