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磐石一般跪在那里。
他太明白阜远舟对于阜怀尧来说意味着什么了——因为他是外人眼中心思叵测从不外露的阜怀尧唯一的倾听者。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默认顾郸对阜远舟下毒。
他不能让阜远舟毁了阜怀尧的一世英名,所以就只能毁了阜远舟。
成为千古明君是阜怀尧的心愿,他所做的,都是在为这个誓死效忠的人铺路。
纵使是死,也算死得其所。
顾郸也差不多是如此,不过他们一个效忠的是阜氏皇朝,一个效忠的是天仪帝。
这些话常安不说,不代表阜怀尧不懂。
只是,懂了,又如何呢?
阜怀尧的目光虚无地看着前方,眼里像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忠心耿耿视死如归,为我玉衡千思百虑身先士卒,如此贤士忠臣,朕怎么罚?朕怎么敢罚?”
常安听得嘴里发苦,“爷您莫要如此,常安、常安戴罪之身,担不起……”
“玉衡若得万世功业,还得记上你们的一笔,怎么会担不起?”
阜怀尧的声音淡淡的,没有喜怒没有讽刺。
“爷,”常安苦笑,咬咬牙,道:“常安亦不想爷一世孤寂无人常伴身侧,只是殿下……殿下他再好,再痴情,也终究不是对的人啊!”
阜怀尧眼神一颤,一抹暗色极快地从眸底飞掠而过,他顿了俄顷,才问:“你知道?”
常安想起阜远舟骄傲张扬的面容,嘴角的苦涩更深:“……殿下眼里只有一个人。”
所以根本不在乎其他人会发现,因为就算知道了,只要阜怀尧不曾发现,也没有人敢明着对他说。
“……”阜怀尧缄默了好一会儿。
原来那个人的心思……竟是已经那么明显了么?
从六年前开始,他就不曾想过有那么一天阜远舟会喜欢上他,因为他不需要,这段时间……这段时间……却是让一切都失控了。
阜怀尧想起了阜远舟那个执念深重隐藏极深又情不自禁流露出来的眼神,指尖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
那个一旦走上一条路就死不回头的孩子,究竟执念有多深了,才会甘心居于人下,静静守在他身边?
他竟是,丝毫没有察觉……
那个孩子也没有想要告诉他的意思,就这么沉默地陪他站在高高的皇位旁边,站在他身边,眼神温柔又哀伤,像是坚贞的狼。
——因为你也觉得这是错的,所以永远不会越雷池一步吗?
常安膝行一步,再叩:“常安求爷三思,情深不寿,过刚易折,殿下终究不是良人啊!!”
阜怀尧背对着他,甚至能听到对方额头叩在地上的巨大响声,他微微睁了睁半阖着的眼,“那怎么样的人才是对的?怎么样的人才是良人??”
常安字字决断:“只要不是殿下,天下男男女女,爷要的,什么人都可以。”
只要他要,哪怕是九天神女玉宫嫦娥,常安都想法设法为他做到。
“为什么只有远舟不可以?”
阜怀尧好似明知故问,没有温度地弯了弯唇角,“若是说,这世间人千千万万,朕只想要他一人长随左右,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