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侦收紧了双臂,在他耳边轻轻念他的名。
苏日暮停住了动作,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唤他时语气里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带着淡淡的哀。
“苏日暮,”他又重复了一遍,夹杂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为什么你一定要死?”
白袍子的书生愣了一愣,原是打算反驳,但是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泄了气,觉得有些疲倦,靠着甄侦就闭上了眼,他低声说:“我好累。”
累……么?
“……所以即使是宁王要你活下来,你也不肯?”
“我这些年何尝不是为子诤活着?”
苏日暮苦笑,“子诤觉得活着才有希望,他害怕死亡也害怕失去,十四年前开始便是如此,即使生无欢死无惧他也要我活着。”
这些话他从未对其他人提及,包括阜远舟——他恰恰是最不能说的那个人。
但是此时他却很想说出来,不管甄侦听不听得懂,他只是不想把自己逼疯。
“子诤要我等,等到手刃仇人的那一天,我听他的,一直等一直等,可是,每一天我都过得好辛苦。”
他不想和别人接触,也不希望别人靠近他,所以去边疆找最烈的酒,去挑衅文坛著名的才子,去仇人家里装神弄鬼……可是做完这些事情之后得到的只是加倍的空虚。
“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做,只能每天喝酒,练功,望眼欲穿地等子诤来,等他和我说话练剑下棋,斗斗嘴也可以,或者给我找一些事情做,不然我会疯掉。”
甄侦安静地听着,忽然很庆幸自己现在看不到苏日暮的表情。
那种绝望,让人动容。
“我知道他情愿让我疯掉也不会让我死。”
所以用尽办法叫他答应杀了他们放下苏家。
只是有些事情不是说放下一切都能雨后天晴。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活着能做什么。”
他哑声道,字字平静,却像刀一样吻过喉咙。
报仇二字植入心脉融入骨血,当年的腥风血雨太过惨烈太过凄厉,无论阜远舟给他找多少事情做都磨灭不了那时血海尸山的情景,一遍一遍重复,一遍一遍加深,扼杀了他所有的生念,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剩下的只有复仇的执念。
“你给宁王十四年,”甄侦开口,莫名地想笑,冷笑,“但是一刻钟都不肯给我。”
“你想像子诤那样困住我?”
“……和我在一起很吃力?”
“没有。”
在甄府是他这几年里难得放松的时候。
“但你还是宁愿去送死?”
“算是我欠你的。”
每个人都有不得不为之的事情。
甄侦突然掰过他的脸,吻他,啃咬一样的用力。
苏日暮只是慢了一拍就反应过来,不甘示弱地回吻过去。
两个人就像是野兽一样在不大的躺椅里纠缠起来,连分开之后,喘息都是不平的。
“苏日暮。”
“嗯。”
甄侦的手落在他苍白的脸庞上,眼神变幻莫测,最后归于一片幽深,“若是报仇之后,你还不死,你就是我的。”
他嘴角微微勾起,似笑似哀,“记住,是你欠我的。”
苏日暮笑,“真是莫名其妙的一笔债。”
希望……有机会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