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不语,嘴里似是哼着什么,眼睛在屋里漫不经心地巡视。
孔明盯了他一会儿,忽笑出声来:“亮也在主公面前夸个口,最终让刘子初回心转意,必是诸葛孔明。”
“好!”刘备一拍床榻,“当着三弟与宪和,我和军师打个赌,看谁先服了刘巴。”
四人正在议论,主簿进来回事,却说刘子初有事来见。
四人相视而笑,张飞叉着腰:“老子的,他倒也来了,莫不是来告俺的状?”
刘备站起来,长胳膊推着三个:“你们,你们先到屏风后躲躲,看我怎么制服了这个怪人。”
孔明笑摇着羽扇往里去,张飞大踏步地走了。简雍进去又转回来,一把拎起了案子上的残下的梅子酪:“我边吃边看。”
刘巴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进来了,骄阳烤得他的火气更大了些,区区一个张飞,竟也纠缠着他来说经纶学问,笑话!我倒要让荆州人看看,便是刘备,也未在我刘巴的眼中!
甩着大带迈着大步,白浪游龙配叮冬作响。
进了屋,本想着一揖不拜,可一抬头,却对上了刘备凌利的目光,像一只鹰隼看住了猎物。
刘巴愣了愣,气焰竟灭了一半,一躬到地:“巴见过左将军。”
半晌无声,刘巴悄悄抬头,刘备仍如前那样看着他,说不清目光中有何吓人的东西。
屋里一下子静得让人不安。
“子初何事见教?”刘备终于开口了。阴森森的。
刘巴深吸了口气:“左将军,蒙您不弃,拔巴于微末,是我愚钝,不堪左将军驱驰。”恢复了些自命不凡的神情。
又是一阵安静,刘备坐得正了些,目光仍未缓和:“子初识得张益德否?”
刘巴一愣,片刻他在身前搭了手,仰起脸:“军中武夫,何足道哉?”
“那诸葛孔明呢?”未待刘巴话音落地,刘备又补上一句。
“不过是耕隐之士耳。”
“狂徒!”刘备将案上的铜香炉飞了下来。贴着刘巴的头皮蹭了过去,啪地撞在了对面的铜镜上。
刘巴从未想过一向宽仁的刘使君会有如此举动,一时间手足无措地盯着刘备,不知他还有何举动。
果然,刘备气极败坏地站起了身,伸手抄起一柄琉金杵:“我也看出来了,孔明三番四次求你出仕,你是摆足了架子,看不起刘玄德是不是?曹操那个汉贼才是你的主子!”
刘备狠狠地骂着,一下子打了过来,吓得刘巴伸出手:“使君息怒,左将军息怒,主公——”。
刘备像是没听见,一杵下来,红木案砸了个口子,盘盏乱飞。
刘巴跳躲着:“主公息怒,且听下情——”他嗓子有些哑,在益州这些年,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有的让你去保国贼,不如先结果了你,倒省得为虎作伥!”刘备提着杵绕着厅柱追着。
刘巴更唬得魂不附体,一个脚跟不稳,被沉香扶手绊倒在地,眼瞅着刘备的大杵带着风声横扫过来了。刘巴闭起眼,只听得一声:“主公息怒。”
接着是一阵纷乱,哎哟一声,金杵落地的声音,惊呼声,脚步声。
刘巴睁开眼,却看见诸葛亮挡在他前面,两手捂着胸口,弯着腰,刘备两手扶着他的肩大声问:“打着你了?打哪了?”
孔明不说话,却哇的一声,向着地上吐了口血,屋里的人顿时变色,刘巴心想:完了,这下真的要死了。
刘玄德举着琉金杵上演了一出“明帝杖责药崧”的好戏,本想让刘子初也钻到榻下哀哀求饶,显一显他左将军、宜城亭侯、大汉皇叔的威风,哪知道,半路杀出个诸葛亮来,那原本对着刘巴旁边描漆扶手砸下去的大杵,就把那位诸葛孔明砸吐了血,手捧着胸腹弯下了身子,紧皱双眉。
屏风后早就闪出了简宪和与张益德,扶住了孔明,刘备扔了杵,扎着手,瞪着眼,
“你……你……你怎么出来了?真是……快,快,扶他到榻上躺着……”
张飞、简雍挽着孔明安置到榻上,刘备也顾不得刘巴仍散着乱发伏跪于地,跟着来到榻前。
张飞却指着刘巴破口大骂:“匹夫!都是你!若没有你,军师哪能替你受了一杵!这害人精,结果了你倒干净!!”
他把嗓门一亮,只震得人一阵阵耳鸣。孔明不禁向榻里偏了头,刘备看看孔明又指着张飞:“你出去,你先出去!你个黑炭头,使命的嚷些什么呢?!”
张飞的五环眼犹自瞪着,眼珠子像是要掉出眼眶一般。简雍忙站起来推着他:“走吧走吧,三将军,咱们得快点去找医官来给军师看看,这一下可不轻呐。”
一听这话,张飞像是明白了,“哦对对,大哥,你先看着军师一会儿,我们去请医官。”说时用手拽着简雍大步出去。
刘备坐在榻侧观察着孔明,按着他的肩头:“军师,怎么样?啊?觉得怎么样?益德他们去请医官了。”说话时,刘备语声打颤,额头上意沁出了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