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也站起身,挡住了司马师,“为何会不亏呢?你们的粮食要被蜀兵白拿走,这……”
“哎哟可不白拿。”老妇摇着手,“你算算,我家原来在南半坡上有六亩田,就我那两个小子,还有个老头子,累死累活的,也忙不过来,可是汉军这个章程,一下子,给我家里派来了十来个壮汉子,还不说那大骡子大马,六亩地不说,又在那东头的荒地给我家开了几亩,说是种上蜀地的粮种,熟得快,能打好几茬,说好了,秋收了,那几亩也是我二他一。”
老妇越说越有精神,用栏边的木棍子拍着大猪的。没发觉司马懿浓重的眉微微地锁在了一起。
“可毕竟是三成的收成呐。”司马师叉起了腰。
老妇摇着手,又从屋里叫出了“妞儿”,让他再去烧水。妞儿红着脸,边抱起水罐儿边嘟囔着,“这些汉兵不取,还不是秋下要纳了粮税,到时候何止三成?何况,官府哪会出力来帮我们种地?”
“可你们是魏国人,你们就甘心让蜀兵……”络腮胡子瞪起眼,却被司马懿狠狠地看了一眼。
“唉……”老妇人又叹了一声,“不怕你笑话,开始,我们也怕,你说这汉军要是走了,官府不要拿我们问罪?”
司马懿注视着老妇,显然是想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妞儿抱着新灌满的水罐出来,甩甩脑后油黑的长辫子,“诸葛丞相说,他们不会走,不但不会走,还要打过渭水去,取了长安城。”
“妞儿……”老妇人有些紧张地看看司马懿,又瞪了妞儿一眼,不自然地咳了几声。
妞儿抿了抿嘴,低头进屋里去了。
司马懿仍笑着,有些好奇地眯着眼睛:“诸葛丞相?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诸葛孔明么?妈妈见过他?”
“咳!我只是远远的望见过几次,头半个月,他还带着手下的官儿们在坡北头那块田里亲自扶了一趟犁,”老妇人说时,脸上荡漾着笑容,又从屋檐下抄起一个小盆子,呦喝着鸡鸭来吃食,抬头见那几个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便又说下去,“你看那么大的官儿,又文弱,还下了田,当时围看的人,我们这片的,几乎都挤了去。”
“真是难得……”司马懿咂着嘴,“这一来,乡亲们就应了他们了?”
司马师闷闷地哼了一声,“可是,也不应忘了,身为大魏的子民。”
“唉。”老妇叹了一声,“我们当初也是这个意思,还不太想,可是你作磨,人家是大兵,明刀亮枪的,这胳膊也拧不过大腿去。”
“哦?那是蜀兵逼着你们?”络腮胡儿大睁着眼睛。
“那倒不是,那阵子,天天有汉官和我们一起下田,一边儿干活儿,一边拉家长,我那老头子也透露了几句,可是被人家一句话就问住啦。”
“嗯,他们说什么?”司马师好奇地问。
“人家问,虽然做了十余载魏人,但是,别忘了,咱们祖祖辈辈还都做了四百年的汉民呐。这一句,我那老头子就没的说了,倒真觉得怪愧得慌。”老妇人坐下来,用手遮住了阳光看看门外,“快晌了,该回来了,客官们坐坐,我和妞儿去弄些吃的。”
院里只留下了微服的魏国大都督一众人,司马师沉默不语,良久,才看看父亲:“爹爹,这样下去,诸葛亮的粮草便不需忧虑了……”
络腮胡一撑膝盖站起来:“娘的,这些个有奶便是娘的刁民!让我结果了他!”
司马懿声音不大,但充满了震慑:“大胆。”说着他放下碗,从随身的囊袋中摸出几个碎银摆在桌上,招了招手,一行人悄悄走了出去。
一路上,大家都沉默着,司马师跟在父亲身边,夕阳的余辉映在司马懿刀销斧砍一般的面庞上,显示出不多见的凝重与忧虑。
“父亲……”
开口想说些什么。司马懿勒住马,轻轻叹了一声:“诸葛孔明理民之才,古今难与相匹者,虽萧曹在世,亦难与俦。”转过脸望望儿子,又回首望望祁山方向,闷闷地催了马,司马师紧追几步:“父亲,而今之计,将如之何?”
司马懿咬着薄薄的下唇,良久,叹了一声:“唉,只有看陛下东线的胜负定分了,或许……天可垂怜大魏吧……”。
过了清明,天气一天天地暖和起来了。可是子安却没敢为丞相收拾换季的衣物。这一段日子,他觉得孔明畏寒尤甚,夫人亲手做的丝绵夹袍还没换下来,到了后半夜,总是说从膝头至足底,丝丝缕缕地浸出寒气,连带着就浑身发冷。子安于是想办法,每到孔明伏案至晚,他便用口袋装上炒热的青盐,焐在丞相脚下,再用厚毡子围住膝,这样总能好些。
那次孔明夜半三更仍未安寝,子安烦田伯做一碗开胃醒神的汤羹,那汤酸中带着些甜辣,味道鲜香,谁知道丞相喝了半盏下去,竟然犯了胃疾,痛得用羽柄死死抵着胃腕,直到撑不下去,传了御医才罢。自那一次,医官吩咐,给丞相的饮食,不可稍有异味。
子安在寝帐里,翻看着丞相箱笼里的几件衣物,心里沉得像是压了块铅,唉,给夫人写封信,烦请她再做几件吧,这些个如今再穿起来,怕是要肥出好多了。
正出神,帐帘轻轻揭起,御医官李霖闪了进来,子安忙起身问候。李霖皱着眉,“子安,老夫此来是想与你商量些事情的。”
子安瞅瞅他锁着愁云的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让我好生照料丞相起居,催他吃饭、睡觉、好好保养么?”语气里夹着无奈与痛苦。
李霖点点头,又拈着胡子摇摇头,“唉,我也知道,谁也劝不了丞相,可是,子安啊,情形不好啊,近日丞相的脉象虚浮,胃疾有加重之相,当此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