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啪”地一下子将酒杯拍在几案上,眸中带着几分冷意,道:“朝代交替,局势动荡,谁上谁下,谁去谁存,竟是全凭家族和宗门操控,世袭罔替这么大的事情,说断绝便就断绝,四大世家究竟将这皇位当成什么?你们又将容氏一族,当成什么?”
墨沧澜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大不小,刚巧能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个清楚。
原本还在觥筹交错的热闹声顿时偃旗息鼓,众人心脏跳动快了几分,寻思着这位太子终于到了说话的环节了——
他许是要发怒,许是要骂人,许是要抱怨,但这都无所谓,只要容澜能够重新坐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就有与他谈条件的筹码。
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谁不动心?
“你们世家和宗门既然能够操纵皇室更迭,对当年容氏讳莫如深又绞尽脑汁想要扳倒,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迎我回来?”
墨沧澜的明眸带着浓浓的讽刺之意,朝着周围逡巡而去,他记得这些面孔,这些人对他、对整个容家,当年分明是恨之入骨,带了杀心的。
“紫泽仙陆危机四伏的时候,你们却是想起了我的好来,想与我最大的尊荣和权势,让我重新坐在那个傀儡位置上,你们倒真是好算计啊。”
墨沧澜倏而冷下脸来,劈头盖脸的骂道:“我寻思着,你们心里面见到我如此归来,只怕是又庆幸,又恐惧,又后怕,又纠结吧?你们庆幸我仍是身怀山之精魄,仍能成为你们推出去的挡箭牌,你们恐惧我容澜今日回来,是否会找你们报仇,敢问诸位,我是不是,戳中了你们的心思?”
“……”
场面一度颇为尴尬,台下众人皆是各方强者,已经多少年无人胆敢当着他们的面,如此无礼谩骂了。
可是,如今是他们有求于墨沧澜,而非墨沧澜有求于他们。
更何况,当年世家做的事情,的确不怎么厚道,墨沧澜心中有多少怨气,也都是正常。
受这便受着吧,反正骂几句也不会怎样。
“殿下这话说的也对。”梦执事乃是天道宗内宗出了名的和事老,他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挺着个圆滚滚的肚子,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个弥勒佛,梦执事道:“只是此一时彼一时,殿下若心中有气,各家各派自会补偿,殿下想要什么,便说与我们听,我们自会为殿下双手奉上。”
墨沧澜寻思着问道:“紫泽仙陆的危机,已经到了如此紧迫的地步?”
才三百年,三百年前,他虽也感受到紫泽仙陆妖魔鬼怪成百倍增加,却也尚在控制之中,甚至当时那些世家宗派,也觉得一切尽在掌控,否则又如何会对出力最多的容家动手?
梦执事的话,和各家如今的态度,无一不在表明一个事实——
“紫泽仙陆危在旦夕。”
萧家长老叹了口气,沉重地说道:“殿下不在的这三百年间,从四周大陆开始,灵脉不知如何竟莫名消失,已经有十分之一的疆土就此沦为废墟,草木凋敝,妖兽难存,三百年前,众世家皆以为是魔族作乱,然而数年之后才发现,原来魔族的灵脉一样不翼而飞,甚至魔族之主也几次三番派人与我们交涉,想要联起手来,将灵脉消失的原因查出,然而多年却连皮毛都不曾找到。”
“所以你们,就找上我?”墨沧澜眼眸冷冷扫过下面众人,道:“你们也不问问清楚,我到底愿不愿意,干这个事儿。”
“……”
山之精魄可感知大地灵脉,但凡哪处有所动静,便能够立刻感知,及时赶到,这是其他所有人都无法得到的能力。
待到墨沧澜修为提升到小尊位,整个紫泽仙陆的灵脉都将在他的感知之下,这是一种天道赐予的力量。
窥天世家盘算天机之时,也是倏然发现了山之精魄的这点作用,才朝着容澜太子的命盘上占卜推演,如此越看便越是心惊,如此下来,整个紫泽仙陆的命数,竟是与容澜息息相关,盘根错节,密不可分。
于是多少人开始怀念容澜还在的时候。
这位浑然天成的皇太子,待人素来宽厚温和,虽身居高位却从不骄纵,哪怕面对修为比他低下、地位远不如他的人,也是一样叫人如沐春风。
但他太遭人嫉恨了。
容貌、人品、智慧、修为……
当这些东西全部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时,那些本以为能够操纵着整个大陆浮沉的世家宗派,便感觉到了寝食难安的惶恐,他们生怕家族绵延许久的尊荣,从这位太子开始,便逐渐成为历史,他们恐慌紫泽仙陆最终成为容家一言堂。
容氏陨落,和容澜息息相关,以他为始,以他为终。
然而兜兜转转,容澜仍是那命定之人,这叫人感到无比可笑可悲可叹——
笑的是自己,悲的是自己,叹的也是自己。
若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
容澜终究会回来,只是这位太子殿下,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副令人如沐春风谁都敢与他攀谈开玩笑的模样了。
他变得威严多了,哪怕这些修为远高于他的人,也感受到来自这位天之骄子的强势。
萧家长老有些讪讪地朝着旁边的印何似看去,印何似不只是墨沧澜的旧部,他还是四大家族印家的代表,有了印何似的面子,总归能说上几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