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一说,众位兵士也反应过来。
代王若死,他们这些负责看守的人一个都讨不了好,指不定还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相反,若他们为代王而死,将来代王若回了京,少不得照拂他们的家人。
这笔账,程方和赵肃早就对他们算过,加上赵肃三令五申,哪怕前来赴宴也不可忘带武器,利刃在手,又有前途和利益相诱,这些兵士的血气反被激起,亦高声道:“定护大郎君周全!”
秦琬有些担心地望着父母,又看了看厅堂和前院,半晌方问沈曼:“我们……会死么?”
见她如此,秦恪竟也望着沈曼,眼中有期盼的光。
沈曼强忍不适,神色坚毅至极:“不会的,这处宅院虽是囚禁我们的牢笼,却端得是易守难攻。若打个猝不及防倒也罢了,眼下我们的兵士也有弓弩长枪在身,想攻破此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乡间的庭院,无非是篱笆加茅草屋,莫说防御,就连野猪拱几下都扛不住,代王一家所居住的庭院却不然。
不知是出于保护还是防备儿子的考虑,代王还没到流放之地呢,圣人便命彭泽县长给代王的居所修建厚厚的围墙,完全按郡县衙门的规格来,足有两三人高,半尺厚。深夜潜入倒也罢了,院中的人若是有了准备,想真刀真枪地攻打,还没那么容易。
第二十章厮杀
沈曼的话语犹如一颗定心丸,抚平了秦恪和秦琬心中的不安,未等父女俩再说什么,沈曼已望向七月和程方,正色道:“你们看着这几个婆子去厨房,让她们多烧些滚水,烧得越多越好。”
两位忠仆二话不说,一个从墙脚拿了弓箭,一个利索地拎起不知是谁带来的重刀,将那些吓得腿脚发软的婆子给提了起来,威逼利诱加推搡,将这些赁来的婆子们给弄进了厨房,战战兢兢烧起开水来。
一时间,正屋就剩下代王一家三口。
赵肃立于不算宽敞的庭院之中,见十几个兄弟无不手持长枪,神色或惶恐,或兴奋,或肃然。他不过略做衡量,心中就有了打算,一一点名道:“李三,王田,你们两个去南边守着;刘七,宋六,你们两个去北边守着;曾五,仇八,周大,你们三个去西边。记住,别先记着上弓箭,夜里这东西不好使,若看见有不长眼的敢翻墙,直接将他们的手给扎个对穿!”
危难之时,各人的本事就显现出来了——曾、仇、周三人,皆是北衙军的老兵油子,戍过边防,上过战场,听见自个儿被安排去守后院,也就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扛着大刀,拎着长枪,背着弓弩就上路了。至于李、王、刘、宋四人,那可就真是一步一回头,若非院子太小,南北两边的守卫者一扭头就能看到庭院的动静,他们估计能自己将自己给吓死。
秦琬一直伸长了脖子,留神看庭院的动静,见好几个兵士畏首畏尾,忍不住问:“阿娘,咱们有多少钱?”
“不够。”沈曼摇了摇头,无奈道,“咱们身上的钱,不足以让这些兵士拼命。”更何况,她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若是在京城里,什么事情都好办,但在这种地方……十年八载的,除了赵肃外,还有谁能保持着锐气?若是赵肃没办法压服这些人,眼见情况不妙,这些兵士扔了武器做逃兵也是极有可能的。家人固然重要,自己的性命也十分要紧,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她出身将门,自然知晓这些底层的兵士基本上都是吃喝嫖赌五毒俱全,若没好彩头,关键时便使不上力的。偏偏他们一家是被流放至此,能够吃饱穿暖,待遇不差,已经是刘宽奉上的职田收入,还有京城中谯县公府时不时补贴的功劳了。寻常激励兵士的手法如赏银许官之类的,他们还……
还不等沈曼的话音落下,一声凄厉的哀嚎传来,秦琬下意识抖了一下。
下一刻,就听见赵肃豪迈的声音响起:“今日杀贼,按人头计算,一个十贯!兄弟们,待我们杀尽这些贼人,我赵九郎就请大家去十里香喝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
此言一出,兵士们群情激奋,就差没嗷嗷叫,秦琬却擦了擦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赵肃长枪使得利落,破天荒有些结结巴巴:“赵,赵九郎,哪来的那么多钱?”
“不管有没有,先过这关再说。”眼见赵肃想到了她没想到的事情,沈曼的神色便有些复杂,口气淡淡地说,“等过了今夜,刘宽知晓这个消息后,定会……”
说到这里,她终于回过神来,倒抽一口冷气:“今日裴熙到来,按照惯例,刘宽少不得宴请他一番。彭泽统共也没多少官吏,一起给新上官接风洗尘实属正常,若是他们喝个酩酊大醉,纵我们派去的人能喊开城门,也没个能主事的人……”这是有人想一箭双雕,连代王加裴熙一锅端了啊!就是不知道,刘宽那位“好”恩师邓疆,有没有参与进来?
以沈曼的定力,尚且觉得这事棘手,何况很少沾事的秦恪?这位皇长子殿下浑身冷汗涔涔,第一次感谢自己的突发奇想——若自己不自暴自弃,想着宴请这些兵士酬谢一番,也算对一直以来的冷淡表示歉疚,就将他们一道喊了过来,而不是任由他们如往日一般轮流分班值夜,估计他们一家早就被人偷偷摸上来,无声无息地抹了脖子,到阎王那儿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