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恪尚存了一丝幻想,闻言不由颓然,似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沈曼却早有心理准备,听见这一答案,没露出任何难过之色。她望着陈留郡主,神情真挚又恳切:“郡主,我的裹儿就交给您了。”
他们一家既已回到长安,势必要踏入社交圈,尤其是秦琬,对京城的一切都不熟悉,必须尽快结交命妇和贵女,拓宽一二人脉,最好能得几个手帕交,才能真正在这个圈子中站住脚。否则,即便她是县主之尊,暗中的排挤仍旧能让她有苦说不出。
沈曼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自然不能频繁地出席各类社交场合,将秦琬交给陈留郡主,最好不过。
如此小事,陈留郡主秦桢自无推脱的道理,更何况她的女儿高盈已经及笄,需要加快给女儿挑婆家的步伐,这段时间,类似场合不知要出席多少。当然,帮忙归帮忙,有些事还是要提前交代的。故她点了点头,十分直接地说:“这是自然,但有两件事,我需提前和你说清楚,若是韩王府或者平宁县公府的宴请,前者能推则退,后者压根别去。还有,西华侯蔡家,能不得罪尽量别得罪。”
听见她这样说,不仅沈曼,秦恪也有些奇怪:“平宁县公宠妾灭妻不是一天两天,莫说曼娘,我也不会让裹儿与他们家接触,平白污了耳朵,但西华侯蔡家……我记得十年之前,他们家还是个伯,也没听说过出了多么出息的男人,何时竟这般有脸面了?还有,八弟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和平宁县公相提并论?
秦桢叹了一声,无奈道:“这两件事可以并作一件来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蔡家的男人虽不出息,办事却也勤勤恳恳,谨守本分。他们家的女孩子,从模样到性格都很不错,很得穆皇后的喜欢,故与圣人商议,将蔡家的三娘子定给了韩王。”
听见陈留郡主这样说,秦恪和沈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穆皇后虽没明着为难诸皇子,但为了太子的地位稳固,她给诸皇子挑的姻亲便没有十分得力的,总有一两处的疏漏,譬如家中男人不够出息,抑或是有一两个拖后腿的浪荡子,野心勃勃想争爵位的弟弟等等。诸皇子想指责她“不慈”,偏偏姑娘本身却十分出挑,容貌德行皆无可指摘,噎得他们说不出话来。宽厚如秦恪,为着这桩颇不乐意的婚事,很长一段时间内也与沈曼的关系始终不冷不热。唯有梁、齐二王得圣人厚爱,本身又极为优秀,岳家才颇为强盛。
蔡家若是权势煊赫,皇子妃的位置还轮不到他们家的姑娘坐,就是这样不上不下,中正平和,才能雀屏中选,联姻皇室。
“韩王的性子,你们也该知道,李惠妃中年得子,对他万分宠溺。偏生有个年纪与他差不多,却样样比他好的太子压着……”秦桢摇了摇头,很不赞成李惠妃的教育方法。
若非李惠妃的无条件溺爱,韩王怎会养出一副骄横霸道,目无法纪,甚至……草菅人命的性子?
“韩王未曾见过蔡三娘子,却对她极为不喜,他自己呢,看中了莒国公邱家的大娘子。”
说到这里,秦桢顿了顿,似是极为感慨,一时竟没往下说。
秦琬大概猜到韩王做了什么,语气中便带了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鄙夷:“难不成,八叔为了名正言顺地迎娶佳人,便对蔡三娘子下手?”
秦恪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堂姐,震惊之情溢于言表,结结巴巴地问:“桢姐姐,八弟他……”
纵时间过去了这么久,提及这件事情,秦桢脸上仍旧火辣辣的,觉得韩王丢了整个秦氏皇族的脸。若非万不得已,她恨不得一辈子不沾韩王的边,偏偏一笔写不出两个秦字,重要场合时常碰面。“唉,这事说出来,就连我都觉得没脸,总之……”她不想复述具体过程,却又不得不将这些事情说清楚,只得躲躲闪闪,含含糊糊地说,“蔡三娘子贴身的肚兜,亲手绣的荷包和锦帕,在蔡家一名清客的房间中找到。当时,不仅蔡家的人在,蔡家的姻亲,还有很多外人也在。西华侯夫妇极想保全小女儿的性命,本只想将她送到家庙里,但蔡三娘子刚烈,为不累及姐妹的名声,当晚就自缢了。”
“无耻——”秦恪狠狠将桌子一捶,怒不可遏,“他就这等本事,用卑劣下作的手段陷害一个无辜的女子?真那么有胆量,有勇气,就去求圣人啊!圣人通情达理,纵挨一两顿训斥,也会想个妥帖的方法圆了此事,岂容他这样草菅人命?”
沈曼静静听着,眼中划过一道讥讽,又有些庆幸。
韩王无耻下作到这种地步,敢像秦桢和秦恪这样光明正大议论这件事的又有几人?她作为长嫂,哪怕心中对韩王鄙夷得很,也是不敢贸然插嘴,下此评论的。
幸好,她嫁的人是代王,十年如一日,历经艰难苦楚,总算将这个男人掰正了。若遇见韩王,什么都别说,直接抹脖子吧!
见秦恪第一反应居然是求圣人,秦桢心中有些失望,却听秦琬清脆的声音响起:“阿耶,姑姑,莒国公的爵位比西华侯,不对,那时应该是伯高四等,那权势呢?是不是也大上很多?”
这孩子,反应真快!
高盈温柔娴淑,善解人意,秦桢疼她疼得什么似的,为女儿受多少委屈都不怕。但人就是这样,缺什么就渴求什么,秦桢已有了一个体贴懂事的大女儿,便极想要一个活泼伶俐的小女儿。如今见秦琬聪敏漂亮又孝顺,更是爱得不行,唇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裹儿真聪明!没错,当时的蔡家,最出息的男人也只有西华侯一人,做着从六品的太仆寺丞,旁得不过是谋个散官混日子;莒国公邱家却有五六个男人入了仕,最高的已做到了右骁卫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