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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没事没事!”舒情当然不介意这些,“你现在在哪里?吃饭了吗?”
“我在西环路这边,等会儿过去加油的时候在便利店买点吃的吧,然后就上高速了。”
舒情飞快地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八点半,从Z市走高速到X市需要近五个小时,这意味着徐子欣到达医院也会是凌晨了。舒情心内忧急,只好反反复复叮嘱道:“路上小心,一定要小心!开慢一点,不要慌,妹妹不会有事的……”
徐子欣随口应了一声,又安抚她“等我到医院了给你发信息”便匆匆挂断了电话。但舒情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凌晨两点,徐子欣终于赶到了X市中心医院。母亲一看到他,立刻站起身踉跄着跑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小毛、小毛……”
她毕竟不是他的生母,自从他渐渐长大,母子二人已很少有身体上的亲密接触。但此刻母亲紧紧地抱着他,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徐子欣见母亲鬓发散乱、涕泪横流,念及妹妹还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一时心如刀割,急忙伸手拍着母亲的后背安抚她:“妈,没事,没事,我回来了,有我在……”
父亲也扶住母亲的肩膀,轻声劝道:“欣欣腿不好,你不要这样使劲,啊?”她这才松开手后退半步,胡乱擦了擦脸,任由丈夫扶着又坐回病房门口。徐子欣也在母亲身边坐下,再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徐子欣直到一周后才从X市回来,带回的当然也不是好消息:徐子婧性命无忧,已经转入重症监护室,但何时能醒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最好的结果是失忆、失智之类……最坏的结果,可能是植物人。”
徐子欣近乎麻木地说出这几个字,舒情脸都吓白了:“那、那怎么办?”话说出口她自己才反应过来,还能怎么办呢?除了坚持治疗之外,还能怎么办呢?
“没关系,会好的。”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握住了他的手。
但现实并不以人们的期盼为转移。舒情眼看着徐子欣明显消瘦下去,眼睛下面挂着重重的青影,每天在工作之余,就是长时间和父母通话,询问妹妹的情况、讨论下一步治疗方案……他把自己工作以来全部积蓄都转给了父母,希望能多少缓解一点经济上的压力,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妹妹做的。
进入十一月,网络上和现实中到处都是“双十一”的宣传,但这一个月以来舒情承担了两人生活中的大部分开销,原本准备趁着促销活动添置衣物的念头也只能暂时搁置。徐子欣现在已经很难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想尽量多帮助他一些。至于以后……以后再说吧。
舒情在黑暗中翻了个身,摸到床边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是凌晨三点钟。如今入了秋,天气越来越冷,有时候徐子欣的腿夜里会抽筋,他醒过来就很难入睡,舒情心神不宁,也时常会被枕边人一点轻微的动静吵醒。她想问问徐子欣是不是又腿疼了,却发现他并不在床上。
她迷迷糊糊起身,看见客厅里亮着灯,徐子欣正坐在电脑前:“怎么这时候还加班啊?快去睡吧,不要这么拼。”她打着哈欠走到电脑旁边,一眼却看见屏幕上的Word文档——那是一份辞职申请。
“你要辞职?你疯啦?”舒情登时睡意全无,“你妹妹后面的治疗费怎么办?再说你也不方便去照顾妹妹……”
徐子欣原本是打算交了辞职申请后再和舒情讲的。但此刻女孩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徐子欣瞬间做了决定:“我们分手吧。”
“……啊?”
“家里还有点积蓄,现在把老房子低价挂牌了,暂时还能周转过来。”他已经为此计划了很久,头脑显出一种极端的冷静,“有个同学给我介绍了X市的工作,妈妈在医院附近租了房子陪着婧婧,我下班之后能稍微帮衬一点。而且妈妈精神也很不好,爸爸还得工作……万一婧婧……”他深吸一口气,却实在说不出“没了”两个字,“我就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如果婧婧一直醒不过来,我会照顾妹妹一辈子。”
徐李夫妇对他恩重如山,徐子婧与他一同长大、感情深厚,在这样困难的时刻,他必须回去,必须把责任扛起来。
“我其实……”
他终于没有说出来。
我其实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家。想要一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我想试着去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我甚至想过,如果以后我们有了孩子,无论男孩还是女孩,就叫徐舒……但以后我必须把工作以外的时间和精力放在妹妹身上,我们全家都不可能放弃她,这样沉重的负担对你是不公平的。
“对不起。”
他最后只能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二十七经年
雪下得很大,母亲打电话说让他不要去医院了,但徐子欣打开窗户判断了一下形势,觉得步行十多分钟自己还可以坚持,于是迅速在背包里装好了保温饭盒,又多拿了一些水果,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门。
今天是12月31日,星期五,公历年的最后一天,也恰好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X市从下午就开始下雪,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路上人竟然不少,似乎还有人是专门出来玩雪的,但徐子欣没有这样的心情,他在人行道上小心翼翼地挪着拐杖,冷不防又被一个飞来的雪球砸中了肩膀。
“你看你,什么准头!砸住人家残疾人了!”有人嬉笑道,“对不起啊兄弟。”
徐子欣想说句“没事”,那几个打闹的小年轻已经嘻嘻哈哈跑远了。他也不在意,继续朝着自己的目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