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慌张,无助,还有从未见过的恐惧和悲哀,哪怕只有一秒钟。
哪怕下一刻他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身体重新放松,继续因为自己刚才说的话和而呼吸急促回吻过来,颈间通红,眼珠上蒙着一层水雾。
但江黎的心脏还是重重一跳。
那一秒钟的神情化作利刃深深刺进来,顺着神经末梢直指大脑,冥冥之中仿若有什么东西探入他的记忆深处,毫不留情,刀刀见血,在一片剧痛中将某些画面拖拽出来。
——于是,另一个时空里,江黎看见自己托着一个人的手。
同样是左手,他没有说话,只沉默而专注地将那个人手腕上的血迹擦干,旁边放着纱布,他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站起身。
那大概是第一次,他们短暂、无声的交流即将结束。
那个人总是受伤,生命健康体征不平稳,精神状态也欠佳,后续每一次见他的时候自己都会带上纱布,还有擦拭血迹的布料,治疗的药品。
他们几乎很少说话,公事公办,久而久之变成了习惯。
他看起来并不待见自己,却也没露出排斥的表情,他孤僻内向,经常躲在一个地方几天不见人,找起来是个难题,江黎看见当时的自己非常头疼,后来……
一只小狗误打误撞来到自己身边,他试了一下,解闷的效果极佳。
画面一暗,江黎看见自己走在一片潮湿昏黑中,那路途好像长到没有尽头,这一次身边没有那个人了,取而代之,他的手腕上挂了一串模糊不清的东西,像挂坠,像落叶,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他大概走了很久很久,终于来到尽头。
他看见自己身处林荫小道,一小片昏黄的夕阳从头顶树叶的缝隙里倾泻而下,耳边传来熟悉的、青春昂扬的声音。
他偏头,看见自己从口袋里抽了一张湿巾递给宋启,而宋启问:“你怎么还随身带这个,太有先见之明了吧?”
太有先见之明了吧,知道搬运东西会把手弄脏,这两张湿巾用来擦手正好。
“习惯。”江黎听见自己说。
但那个时候,他的心里其实有无数纷乱的声音在叫嚣,它们在疯狂质问、拍打江黎的神经:“你为什么不带上纱布?你的药呢?你的病人呢?”
你的病人呢?!!
他好像是应该……带上纱布的,但是寝室里没有纱布。
他想不明白,鬼使神差带上湿巾。
……
回忆到此结束,江黎蓦然顿住,深深闭上眼,强迫自己跳脱出来。
良久,他吐出一口气。掌心摊开,那里放着白天宋启扔在他那儿的打火机,瓶身上暗色的油漆斑驳,看着狰狞。
江黎拇指搭在打火机的开关上。
咔嚓,火苗出现在虚空里,微弱的光线映亮脸庞,那张脸上鲜少的出现阴郁,像万年冰封的湖面,浓重聚雨的云层,一眼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