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也是沉稳到骨子里的人,点头,伸手扶她上车,对谢卫嘱咐道:“一路警醒着点儿。”
谢卫道:“四爷放心。”
车轮方动,突然青布垂帘被纤玉般的手指挑起,卿尘轻轻叫了声:“四哥。”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只淡笑了下:“早点歇息。”
夜天凌一点头:“好。”
帘落,掩住了那清澈容颜,马蹄声轻,消失在夜色深处。
寒冷的气息叫人格外清醒,夜天凌独自在门口站了会儿,转身入府。回了书房将几件政务一理,想起方才卿尘暖暖嘱咐,嘴角一挑,抬手轻拂,熄灭常常彻夜长明的灯烛,往落远轩去了。迎面见齐得抱着个金铜暖炉过来,眉一皱:“这么晚了不睡干嘛?”
齐得笑道:“奴才没破府里规矩。”将暖炉递来:“郡主来时嘱奴才,爷今日在雪里跪了大半日怕伤了膝盖,晚上要暖着点儿,别落下病根。还有,这是郡主给的药膏,爷得用上奴才才能睡啊,要不改日郡主问起来,奴才怎么回话。”
夜天凌眉梢一动,静看了看那暖炉,身边寒夜也已融融,直是一道暖意盈入心间。见齐得满眼似笑非笑的喜劲儿,说道:“话这么多。”负手前面走了,齐得忙跟上。却见主子冷惯了的唇漾出笑意,凌王府中有些什么变了。
天生我材必有用
轻寒料峭,暖绿春红还抑在将融未融的雪下,迎面的风已不那样刺骨逼人了。数株松柏都是合抱粗细,说是自前朝便有的,算来怕百年已不止,去了雪色,依旧是苍翠欲滴,巍巍盖盖掩着松雨台,偶尔有飞鸟扑下,悉窣几点残雪,却衬的格外清寂。
阳光却是难得的好,碧瑶捧着几本书册随卿尘往这边来,远远见丹琼在廊前晾晒些画卷。绿松影里春衫薄,倒是好一幅静谧如画的光景。
丹琼自出了慈安宫之事死里逃生,是沉静了许多,不同往常整日孩子气的笑嚷,像是一下子长大了起来,倒叫碧瑶很是放心。如今太子虽被废了储君,自涿州半途回来便幽居松雨台,说是失了势,但清平郡主隔几日便往松雨台来,众人望风看舵,揣测圣意,也没人敢给这边脸色看。说起来此处倒也不差各宫许多,只清静些,何尝是坏事。
拾阶上了前庭,卿尘回头对碧瑶道:“去寻丹琼说话吧,我自己进去便好。”
碧瑶答应着去了,卿尘入了内进,夜天灏俯首案中正援笔疾书,见人进来,抬头看去,却也不说什么,再写了几句,将笔放下,一笑:“如今你倒成了松雨台的常客了。”
卿尘上前翻看他刚完成的一叠书稿:“我是冲着这个来的。”近日常来松雨台,越发同夜天灏熟稔了起来,每每聊上半日,甚是投机。
夜天灏亲自动手闲闲研墨,剑眉斜飞下,丹凤眼线竟似勾入鬓中,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挥洒笑意,如同星光一般闪了闪:“不妨评说对错。”
卿尘抬眼看他那一抹笑容,往日常见的那个温文尔雅却又总叫人觉得疏离的太子殿下如今举手投足都多了几分放浪,谈笑风生毫不羁绊,落纸千言品评古今政史,妙笔生辉,脱胎换骨般叫人新奇。想他当真是对废立之事淡到了极至,深宫重殿,帝王家业,竟生了如此奇葩,不知是福是祸。但将文稿暂且一放,微微笑道:“不过今日倒不光为此,有旨意。”
醇浓墨上那只白皙的手顿住,墨影里晃过优雅的倒影,淡淡一弹,夜天灏抬头,卿尘道:“是口谕。”
夜天灏面上若有若无地挂了丝笑,起身拂襟而跪,卿尘面南背北立定,敛容宣旨道:“封皇长子灏为仁王,钦此。”
面前修长的身子明显一僵,眉峰紧锁,看过来。卿尘笑盈盈道:“旨意仅这一句。”
夜天灏回神,忽尔展颜而笑:“儿臣谢父皇恩典。”叩首下去。
“好了。”卿尘神情轻松的坐去一旁:“可以看书稿了。”
夜天灏不语,轻拍衣襟,坐到案前继续研墨,微微墨香荡漾了几圈,却凝在那了,人怔怔望着前方。
“这一稿便完结了吧?”卿尘先略翻了大概随口问,却不见回答。抬头见夜天灏沉思模样,知道他心里必不能全放下,轻咳了一声。
夜天灏往她看来:“嗯?”
卿尘将手中书稿整理了一下:“若这一稿完结了,不防亲自拿去给皇上看看,也省得我背记下来有个疏漏。”
“什么?”夜天灏一愣:“你背记这书稿?”
卿尘嫣然笑说:“皇上如今对这部《列国奇志》已上了心,时常问起。”她隔几日便来松雨台,回去觑机将记在心中的书稿闲说给天帝听,如此月余过去了,见天帝竟为这书稿所吸引,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渐渐也缓了,终于有了今日一道旨意。然而终究只有口谕,封王的宝册、金印、仪仗、府邸却都不见吩咐。
夜天灏不想她竟如此有心,叹道:“难为你了。”
卿尘道:“父子哪有隔夜仇,皇上做父亲的已然退步,你便莫要僵着